顧溪抱著包裹回到家。
正是一年中最熱的三伏天,一路走來,熱得汗流浹背,衣服後背都濕了,同時也被曬得頭暈眼花,心口跳得厲害,耳朵轟鳴。
她將東西放下,扶著牆緩了會兒,直到眼前清晰,心臟沒有跳得那麼厲害,轉去廚房倒水喝。
正喝著水,抬眼便見從樓梯口那邊過來的顧遠輝。
看到她,顧遠輝就像老鼠見到貓,咻的一下就竄回去,消失在樓梯口處。
顧溪沒理他,灌完水後,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換了一身清爽乾淨的衣服,扛著包裹回房。
她將包裹打開,先將裡頭的一封信取出來。
有好幾張信紙,寫得密密麻麻的,字並不怎麼好看,歪歪歪扭扭的。
鄉下沒有練字的條件,能將字寫得清楚已經算不錯,顧溪看到上麵的字,唇角不覺露出一個笑容。
她慢慢地看信,這封信是兩個妹妹一起寫的,字跡不一樣。
時隔幾十年,重新再看到她們的信,心裡驀地升起一股難言的滋味,酸酸澀澀的,也不知道上輩子她死後,她們過得怎麼樣?
是不是後來終於走出那個村子,擺脫了命運?
看完信,她繼續翻包裹裡的東西。
這是她最近幾年收到的最大的包裹,裡頭其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一些鄉下特有的山珍土貨,還有自己曬的果乾、紅薯乾、筍乾、鹹菜、瓜條和野菜乾等,這些東西保存得好,到了冬天正是缺少蔬菜的時候,便能派上用場,豐富三餐。
除此之外,還有二妹做的兩套衣物、布鞋等。
一套是給她做的,一套是給馮敏做的,感謝馮敏當年拜托大隊長的愛人對她們姐妹倆的照顧。
這次她們寄的東西比較多,也是想讓她送些過去給馮敏那邊。
顧溪將東西一一收好,決定明天都送去沈家。
以往妹妹們也會給她寄些鄉下的土特產,大半都留在顧家,給顧家添道菜。
每當這時候,顧遠輝會一邊吃一邊嫌棄這是鄉下的東西,嘴巴不饒人,說這菜裡有一股子泥腥味,說家裡又不是沒有錢買菜,不稀罕那邊寄東西過來,省得以後他們家要被打秋風的窮親戚沾上之類的。
其他人也會告戒她最好和徐家那邊斷掉,他們家絕對不會和那些賣女兒的鄉下人扯上關係。
當年為了將顧遠湘留在顧家,顧茂文夫妻和徐家商量過後,給了徐家一筆錢,徐家保證以後都不會來打擾。
顧遠輝覺得徐家就是賣女兒,對徐家夫妻那副貪婪的嘴臉十分厭惡,連帶著覺得被那對夫妻養大的顧溪肯定不是好的。
如今回想起這些事,顧溪已經能心平氣和。
既然嫌棄,那就彆吃唄,她也不會再傻乎乎的,以為他們是一家人,不要計較太多。
這做人啊,還是要去計較的。
回想這兩天顧家的熱鬨,她決定以後還是繼續計較吧,就算她想將顧家當陌生人,但在世人眼裡,她就是顧家的女兒,血緣是沒辦法斷掉的。
既然如此,那就用自己的方法先處著,隻要他們能受得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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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下班的人陸陸續續回家。
先回到家的是顧遠征。
經過一天的醞釀,隻見他唇角的破損和下巴的青紫越發的明顯,這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了。
這一天,但凡見到顧遠征的人都要問一嘴他臉上的傷。
顧家人都要臉,顧遠征也不好意思和人說是被家裡的妹妹打的,隻能含糊說不小心撞到了,至於那些人相不相信,他也沒辦法。
等顧遠湘做好飯,仍是沒見顧茂文夫妻回來。
以往這時候,大家應該都已經回到家,並且準備吃飯。
顧遠湘朝幫忙擺碗筷的顧遠征說:“二哥,爸媽怎麼還沒回來?”
“可能去醫院了。”顧遠征猜測。
顧遠湘有些擔心,“爸的腰沒事吧?”然後又愧疚道,“要不是為了幫我搬衣櫃,爸也不會閃到腰。”
顧遠征沒說話。
他明白顧遠湘的意思,拐彎抹角地抱怨,要不是顧溪發瘋砸了他們的房間,他們爸也不會幫忙搬衣櫃時閃到腰,罪魁禍首是顧溪。
如果是以往,他會生氣顧溪做的事,雖然顧家沒有打孩子的傳統,他也沒有打妹妹的習慣,但多少還會訓斥一番,讓她低頭認錯,再也不敢犯為止。
對於這個半途回來的妹妹,他更習慣忽略她,隻要她不犯錯就行。
然而經過顧溪這幾天的折騰,早上又聽顧溪說了那些她在鄉下的事,讓他突然間有些茫然。
他們是不是做錯了?
雖然顧遠湘是相處了十五年的妹妹,但顧溪也是……妹妹。
可惜就算發現錯了,也沒有用了。
顧溪太過決然,她動手打人時沒有任何的猶豫,仿佛他們已經不是她的家人,她徹底地放下了。
這世間不是所有事都能彌補,就像破鏡不能重圓,就算黏回去也會有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