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進工坊的過來登記!”
“一個一個來,不要搶!”
神廟粥棚處,一個二十七八歲,皮膚黝黑,頭發微卷,有著“一字眉”的年輕低種姓青年,坐在臨時搭起的木桌後,朝著難民們喊道。
他雖然麵容是標準的印度本地樣貌,衣服也洗得發白的粗布庫爾塔,袖口還磨破了邊,眉毛也濃密的連在了一起,但是眼睛很明亮,一看就不像其他難民和低種姓那樣木訥呆滯。
他叫阿南德,也是這次遣返的中東難民之一,不過他卻不是建築工人,而是中東油田的文書,因為會拉賈斯坦邦本地的拉賈斯坦語,又會英語,還懂一點迪拜語,所以他很快在難民中脫穎而出,被卡比爾舉薦給拉維。
今天這場統計,也由阿南德來記錄。
難民們都激動壞了,紛紛往前擠,難免有些爭搶,阿南德的聲音根本鎮不住他們。
這時候卡比爾帶著兩個成年漢子,手持木棍,朝著幾個沒規矩的難民狠狠砸下去,幾聲悶響後,喧鬨瞬間平息,幾個被砸中的難民捂著胳膊縮到後排,再沒人敢往前擠。
很快,難民們進入亂而有序的狀態,開始一個個登記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登記,除了姓名、性彆、年齡,拉維還特地要求,每個人都要寫上自己擅長的東西,哪怕是“力氣大”“會搓草繩”“能辨認草藥”,甚至是“尿尿尿的遠”,也要給寫上。
所以登記起來比較慢。
不過難民們本來就大部分無家可歸,有的是時間,一個個都耐心排隊,認真回想自己的“特長”。
……
就在神廟外陽光熾烈、人聲漸穩的時候,阿傑梅爾縣警察署,此刻卻像扣在密不透風的鐵盒子裡,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午後的暑氣悶在封閉的走廊裡,牆壁上的吊扇有氣無力地轉著,扇葉積著厚厚的灰塵,吹出來的風都帶著一股黴味和舊煙草的嗆味。
“伊克巴爾隊長,怎麼辦!巴塞爾鎮那邊傳來消息,說夏爾馬家在神廟門口,把昨天那兩個達利特給活活燒死了!還把他們的骨灰撒進了亂葬溝裡!”
警署一個辦公室裡,一個胖臉淌著油汗,卡其色製服第二顆紐扣崩開,露出圓滾滾的肚皮的警察,哆哆嗦嗦地對身前的小胡子胖警察說道。
這兩人赫然是昨日拿著拘捕令到夏爾馬家想要帶走阿努什卡的三名警察中的兩個。
名叫伊克巴爾的小胡子警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發梢沾著頭皮屑,狠狠拍了下桌子:“我怎麼知道怎麼辦!要不是局長許諾了我們可以排隊玩弄馬爾霍特拉的女兒,還說事後能給我們升職,我才不攬這個差事!”
伊克巴爾滿臉後悔,眼底滿是後怕——他哪裡能知道,總理竟然會關注夏爾馬家,還親自來參加拉維的婚禮。
他要是知道,哪怕局長把他給殺了,他也不會去啊!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不過你也彆慌!局長把我們帶回來,並沒有把我們關起來,說明問題不大。再怎麼說,我們也隻是奉命行事。該倒黴的也是簽署拘捕令的古普塔法官。”
伊克巴爾強作鎮定地安慰道。
“可…可是…”屬下拉希姆表情揪在一起,聲音發顫,“隊長,我們昨天在神廟裡那麼囂張,拉維少爺肯定記恨我們了…萬一夏爾馬家報複怎麼辦?”
“可是什麼?總不能他們夏爾馬家,還能指使信徒來警察局把我們也綁起來燒死吧!給他們夏爾馬家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伊克巴爾有些惱羞成怒地吼道,“最近低調一點,回家的時候繞著小路走就行了。記住,我們穿的是警服!現在已經不是舊時代了,那些婆羅門老爺沒你想的那麼可怕!”
“好…好吧。”胖子警察見隊長這樣說,稍微放了點心,隻是後背的冷汗依舊沒停。
而樓上,隔了幾個房間的局長辦公室裡,也在發生著類似的爭吵。
“弗爾拉姆!你還敢接電話?你踏馬是不是故意在坑我們?我們上次還一起喝過酒,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你要把我往死裡搞?”
辦公室裡,阿傑梅爾縣警察局長瓦倫?羅伊正拿著電話筒,瘋狂開噴。
昨天回到縣裡已經天晚了,他和縣長嚇的屁滾尿流,連下車時候,腿都還是軟的。
他們立刻就給弗爾拉姆這個混蛋打去電話,誰知道打了一整晚,都沒打通!
這給他們氣壞了,甚至覺得弗爾拉姆是故意在陷害他們。
沒想到今天早上,這該死的電話又打通了。
齋普爾,辛格家的莊園裡,弗爾拉姆此時正睡眼惺忪,昨晚去參加國大黨的秘密小花園聚會了,他想著早上一起來,就能得到好消息,所以昨晚心情好,放縱了一下。
不過年紀大了,早上有點起不來。
沒想到,剛醒,電話就一直在響。
而接了電話之後,裡麵傳來的聲音更是讓他腦子有點蒙。
“你在說什麼屁話?我不就讓你去抓夏爾馬家的低種姓新娘嗎?你罵我乾什麼?”
弗爾拉姆黑著臉,忍著氣。
自從哥哥當了拉吉夫少爺的秘書後,還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這個阿傑梅爾縣的警察局長腦子被驢踢了吧。
“你還好意思說?我告訴你,弗爾拉姆,我和庫什縣長要是因為這事丟了飯碗,我們絕不會就這麼算了,你彆以為你仗著你哥哥的勢就能胡作非為!”
瓦倫?羅伊氣的渾身發抖。
“這都什麼跟什麼?你是不是沒醒酒?新娘沒抓到就沒抓到,你罵我乾什麼?就算夏爾馬家反抗,也頂多把你派去的警察打一頓,就算打死了,你也不用罵我吧?”
弗爾拉姆皺著眉道。
不過他嘴角卻慢慢勾了起來。
在他看來,阿傑梅爾縣的警察局長這樣氣急敗壞,肯定是夏爾馬家把派過去抓新娘的警察給打死了。
這對阿傑梅爾警局來說是壞事。
但是對他來說卻是大好事。
把這件事利用好,夏爾馬家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都在他的算計當中。
如果夏爾馬家不反抗警察,那新娘就會被帶走,然後在審訊室裡被一整個警局的胖警察輪x。
如果夏爾馬家反抗,那最好,他已經安排了記者暗中拍攝,就等著時候在輿論上做文章。
當然,最佳情況,就是現在這樣,夏爾馬家把過去抓人的警察給打死。
那他就直接獲得了搞垮夏爾馬家的機會。
至於在這個過程中,會被人質疑為什麼要去抓婆羅門少爺新婚新娘的阿傑梅爾縣警局,弗爾拉姆並不在意。
他找瓦倫?羅伊的目的,就是讓他背黑鍋,擦屁股。
不過現在這個背黑鍋的家夥的反應有點超出他的預料,竟然敢噴他,屬實有點不像話了。
“嗬嗬嗬……”聽到弗爾拉姆的話,瓦倫?羅伊也差不多明白了,弗爾拉姆這個蠢貨,根本不知道夏爾馬家和錢德拉總理的關係。
“你知道昨天誰在夏爾馬家嗎?錢德拉?謝卡爾總理!總理親自去參加拉維的婚禮!我們帶著人衝進去抓新娘,正好撞在總理眼皮子底下!”
瓦倫?羅伊說完,也懶得和弗爾拉姆再辯論,頹然的攤在沙發椅上。
彆看錢德拉.謝卡爾已經辭職,但人家畢竟是代理總理,要搞他這樣一個小小的縣警察局長,簡直輕而易舉,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什麼?”聽到電話裡拉賈特憤怒的嘶吼,剛剛點燃一根雪茄的弗爾拉姆,手猛地一抖,雪茄“啪嗒”掉在昂貴的地毯上,火星燙出一個黑印也渾然不覺。
他嗖的坐直身子,瞳孔驟縮,臉上的睡意瞬間被驚恐取代,“你說什麼?錢德拉總理,去參加了拉維的婚禮?”
“廢話,錢德拉總理當場扣了我們的人,還讓我查是誰指使的!古普塔法官已經嚇瘋了,今早一早就遞交了辭呈!你說吧,現在怎麼辦!?”
“……”弗爾拉姆徹底怔住了。他咽了口口水,徹底清醒,甚至後背冒出了點冷汗。
夏爾馬家,和錢德拉總理有關係?這怎麼可能?
弗爾拉姆不敢置信。
可是瓦倫?羅伊也不可能跟他說謊。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不管錢德拉為什麼會和夏爾馬家有舊。
現在該怎麼辦?
哥哥三番兩次強調,讓他不要惹事。
現在是拉吉夫少爺競選的關鍵時候。
而他竟然間接讓他們辛格家惹到了錢德拉.謝卡爾!
要知道錢德拉.謝卡爾可是上一任總理,而且目前仍然在代理這總理一職。
錢德拉的任務就是操辦大選。
而且他資曆甚老,曾經甚至跟隨過甘地。
他在黨內有著極佳的人緣。
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之前的大選裡,被推舉為總理。
這樣一位大佬,哪怕是拉吉夫少爺,也不願意招惹。
而他,弗爾拉姆,惹了。
那錢德拉會不會因此遷怒哥哥拉傑什,甚至是拉吉夫少爺?
弗爾拉姆越想越害怕。
這要真的影響到了拉吉夫少爺的競選,導致拉吉夫少爺沒能獲得這次大選的勝利。
那他弗爾拉姆,或者說整個辛格家,必然會麵臨拉吉夫少爺和整個甘地家族的怒火。
那將是萬劫不複的境地!
弗爾拉姆咽了口口水,手指顫抖,他深吸口氣:“把昨天的全部過程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要漏!”
電話那頭,瓦倫?羅伊皺著眉,將火氣壓下去。
他現在真的很想再罵弗爾拉姆一頓,甚至都想當麵打對方一頓。
但是,他已經得罪了錢德拉總理。
要是再把辛格家也得罪死,那真的未來將一片黑暗了。
於是他忍著不爽,將昨天的全過程跟弗爾拉姆講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錢德拉總理並沒有深究,隻是讓你們把法官古普塔給依法處置就行了?”
宅子裡,弗爾拉姆身子一震,語氣急促道。
他原本還以為這次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