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孔府,後院書房。
燭光搖曳,身著一襲半舊儒袍的孔穎達神情憔悴的坐在案頭前。
他嘴唇緊抿,溝壑縱橫的臉上每一道皺紋似乎都刻滿了這幾天所受的屈辱和難以消解的憤怒。
他提筆蘸墨,在一張宣紙上運筆如飛,筆鋒劃過,墨跡深重,仿佛要將滿腔憤懣都傾注其中。
“狂徒林平安,黃口小兒,僥幸治愈皇後疾症,便不知天高地厚,狺狺狂吠於朝堂之上!”
“其言悖逆,非議先賢法製,其行乖張,藐視聖人之教!”
“更以不知所謂之‘反向和親’謬論,蠱惑君聽,亂我華夏夷夏之防!”
“咳咳……咳咳咳!”
一陣急怒攻心,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蒼老的麵龐漲得通紅,不得不放下筆,用手捂住胸口,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平複。
那日朝堂上被氣暈過去的眩暈感似乎再次襲來。
想我孔穎達,一生鑽研聖賢之道,秉持公心,匡扶正道,編修《五經正義》以明經典,不敢有絲毫懈怠。
竟遭此豎子如此折辱!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
“此子不除,非吾一人之辱,實乃天下儒門之恥!”
“其所倚仗者,不過些許醫治之術與所謂‘水泥’奇技便欲動搖綱常倫理之基,其害更甚於饑饉!”
“若任其謬種流傳,恐人人重利而輕義,貴器而賤道,聖人之教衰微,國將不國矣!”
“仲達無能,唇舌爭辯竟不能勝此獠,有負聖人教誨,有負諸位同道厚望!”
“然道統存亡之際,豈容我等坐視?今冒昧修書,泣血懇請諸位兄台速速啟程,齊聚長安!”
他寫到這裡略微停頓,腦海中閃過幾位摯友的名字和麵孔。
禮學大家王恭、經史大家馬嘉運、劉伯莊、張士衡、趙弘智等人。
“務必要與此獠當眾論道!辯個明白,論個清楚!非為私怨,乃為衛道!”
“讓天下人知曉,何為聖賢之道,何為經世之本!”
“絕非區區巧言令色、未知真偽之奇技所能動搖!”
“吾等當正衣冠,執禮器,以堂堂正正之師,伐此乖戾刁鑽之論!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寫到最後,他幾乎是在低吼,聲音沙啞而充滿了一種悲壯感。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篇討伐異端的檄文,一場關乎儒家道統存續的聖戰。
“來人!”他朝門外沉聲喚道。
老管家快步推門而入,來到他近前,恭敬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孔穎達將幾封墨跡已乾的書信仔細封好,遞給老管家,沉聲吩咐道。
“派人以最快速度,將這幾封信送往青州、魏州、徐州、瀛州……”
“親手交到王公、馬公、劉公等人手中,告訴他們,長安有變,有狂徒辱及聖教,道統危殆,請他們務必速來!切記,要隱秘,但也要快!”
老管家見孔穎達神情凝重,不由心頭一凜,恭敬接過信件,點頭道:“老奴明白!必以最快速度送到,請老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