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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年的寒冬,似乎比往年來得更凶更早,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兩日,將整個長安城裹在一片刺眼的銀白之中。
屋簷下掛著冰淩,街道上的積雪被行人車馬壓成堅實的冰殼,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脆響,寒氣無孔不入,直往骨頭縫裡鑽。
林平安裹緊了身上的貂裘,嘴裡嗬出的白氣瞬間消散在風雪裡,他坐在顛簸的馬車中,眉頭緊鎖,正全神貫注地翻閱著李君羨剛送來的密報。
(已經漲到50文1鬥了,還有價無市!這幫孫子,心是真黑啊!看來得加快動作了!)
突然,外麵風雪呼嘯聲中,隱約夾雜著一陣極其微弱撕心裂肺的孩童哭泣聲,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被寒風掐滅。
“嗚嗚嗚……阿娘……你醒醒……”
林平安掀開車簾一角,循聲望去。
風雪彌漫中,隻見一個瘦小得如同紙片般的身影,正吃力地拖著一塊簡陋的木板,在積雪中艱難前行。
木板上蜷縮著一個毫無聲息的婦人,麵色青紫,頭發散亂,覆蓋著一層薄雪,不知是死是活。
那拉車的孩子,約莫八、九歲年紀,衣衫襤褸,凍得渾身發抖,小臉皴裂,眼淚混合著雪水在臉上結成冰痕,卻依舊咬著牙,用儘全身力氣往前拖拽。
街道上零星有幾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行人匆匆走過,對此情景或漠然無視,或搖頭歎息,卻無人駐足。
自入冬以來,這樣的場景他們早已屢見不鮮,每天早上醒來,街頭上凍死的乞丐不知有多少。
林平安看著那小孩倔強的瘦弱身影,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林朔停車!”他朝趕車的林朔說道。
馬車停下,林平安跳下馬車,踩著厚厚的積雪,快步走向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王玄策神情麻木,滿臉絕望地拖著木板前行,壓根沒注意到有人靠近。
直到一個陰影籠罩下來,他才茫然地抬起頭,看到一位身著青色官袍、披著裘皮大氅的年輕公子站在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眼中瞬間閃過一抹本能的恐懼和戒備,他下意識地想把母親擋在身後,儘管他瘦小的身軀根本擋不住什麼,顫聲道:“公子,我們這就走…不擋您的路……”
林平安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那婦人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檢查了一下脈搏。
(營養不良加重感冒,還有點肺部感染,還好,還能救)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警惕又絕望的孩子,溫和一笑道:“小娃娃,彆怕,你娘沒事,就是餓壞了,又凍著了,好好調理就能好起來!”
王玄策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幾天,他聽到的都是“沒救了”、“快拉走”、“彆死在這兒晦氣”。
林平安站起身,對林朔吩咐道:“林朔,把他們母子倆送回府裡,安排個暖和房間,先用參湯吊著氣,再按我上次寫的風寒方子煎藥,好生照料!”
林朔點頭,連忙上前幫忙。
王玄策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裡,就要磕頭:“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救命之恩!”
林平安一把將他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雪:“男兒膝下有黃金,彆動不動就跪!趕緊帶你娘上車,車裡暖和!”
他和林朔小心翼翼地將婦人抬上馬車,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