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冉在這點與三嫂是一致的,但她也知此刻決不能火上添油,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剛來長安,還不懂規矩,大嫂你莫要生氣,也彆錯怪三嫂。日後……日後我慢慢與你們學規矩,好不好?”
小姑娘握著的小手軟綿綿的,嗓音軟綿綿的,就連望向她們的眼神也軟綿綿的。
這種情況,愣誰也再生不了氣。
李婉容和錢似錦都平靜下來。
錢似錦心疼看著雲冉:“才不怪你。”
都怪某個冤大頭小題大做!
李婉容也反握住雲冉的手,輕拍了拍:“嫂子沒怪你的意思,也知道是那無賴挑事在先。但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還牽扯到景王府。”
說到這,錢似錦那不服氣的臉色也陡然僵了下。
李婉容瞥見了,心頭哼了聲,對雲冉仍是溫聲細語:“妹妹初來長安,還不知京中情況。但有一點須得記住,凡是與景王府相關的,能避就避,切莫沾邊。”
雲冉聞言,愈發納悶:“這景王就有這麼可怕嗎?”
她隻知道這人克妻,但她又不給他當妻子,隻是想和他家的惡奴討個說法都不行?
“妹妹,這點你真得聽大嫂的!”
錢似錦麵露駭色,語氣嚴肅:“那景王絕非善茬,據說他乃邪祟轉世,凡是與他沾邊的,都會倒黴,而且……”
“咳!”
李婉容及時止住錢似錦的話,正色道:“弟妹慎言,回去再說。”
錢似錦環顧四周,也知此地不好說這些,忙止住話頭,重新挽住了雲冉。
李婉容見她們倆手挽手的樣子,眸光輕閃,輕聲問:“可還要繼續逛?”
雲冉這會兒對景王的好奇遠大過逛街,錢似錦也被那兩隻小鼠嚇得沒心情,於是和雲冉對視了一眼,都選擇跟著李婉容回了聞香閣。
姑嫂三人陸陸續續進了店,而對街的一家酒肆二樓裡,雕花窗欞虛掩了半扇,卻足以將街上發生的一切儘入眼底。
雅間內的沉水香冷意嫋嫋,一襲寬大玄色長袍的年輕男人斜靠在臨窗長榻旁,單手倚桌,另一隻手則撐著窗沿抬起。
映著明亮天光,骨節分明的長指間似乎纏繞著一枚碧瑩瑩的翠玉鏈子。
但若定睛細瞧,那哪是什麼翠玉鏈子,分明是一條通體碧翠的小蛇。
那小蛇纏在男人的指間,像在睡覺,極其乖巧。
男人似是饒有興致的看了好一會兒,方才偏過臉,睇向地上戰戰兢兢跪著的太監常春:“起來吧,本王也沒怪你。”
常春仍趴在地上,一張臉蒼白冒汗:“王爺息怒,是老奴管束不嚴,不曾想一個小小奴才竟敢在外麵如此造次,敗壞您的聲名,奴才有罪、有罪!”
說著,又“砰砰”磕起頭來。
窗邊的玄袍男人,也就是本朝的景王司馬璟,乜著一雙狹長鳳眸靜靜看著常春額上磕出的紅痕,那張冷白如玉的臉龐上並無多少情緒,呼吸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直到那紅痕間沁出鮮血,司馬璟才淡淡道:“行了。”
常春磕頭的動作頓住,仰著臉可憐巴巴望著榻邊的男人:“殿下。”
“反正本王已沒什麼聲名可言,多一筆少一筆,也沒區彆。”
司馬璟垂下長睫,闃黑眸間映著小綠蛇的影子,仿若琉璃泛著一絲妖異的光:“隻是那等貪得無厭的背主之輩,實在可恨。”
話落,餘光瞥見那跪地之人顫抖的背脊,他扯了下唇角。
“二錢銀子……”
他道:“便換他兩根手指,喂老鼠罷。”
輕飄飄的話語,聽得常春心底一個激靈。
待反應過來,便見榻邊的年輕男人略略抬眼,正似笑非笑地望過來,常春霎時更是脊背發麻,忙不迭叩首應道:“是、是,老奴立刻去辦。”
司馬璟淡淡嗯了聲,側過臉,視線漫不經心地再次落在街邊。
巧的是,前不久進去的那一行女眷正好走了出來。
似是已經買好了心儀之物,仍是那膽大的綠裙小娘子走在中間,一左一右牽著另兩位梳著婦人頭的女子。
雖隔著一段喧鬨街市,那小娘子也戴著帷帽,但憑著她左右晃動的腦袋,也猜得出她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不期然間,腦中忽然想起她先前說的那句——
“我雖不認識景王,但人家好歹也是當朝王爺,哪是那等不講道理斤斤計較的人?”
那樣的人。
司馬璟垂下眼,盯著手掌纏繞的小蛇,輕嗬了一聲。
他是哪樣的人,他自己都不知了。
“王、王爺……”
一旁的常春察覺到自家王爺視線,小心翼翼道:“可要奴才去打聽是哪府的女眷,也好上門解釋一二,免得叫她們誤會了您。”
“不必了。”
司馬璟看向街邊那最後鑽進馬車裡的青綠色身影,漆黑眸底一片淡漠:“誤不誤會,無甚區彆。”
不過又多了一件可止小兒夜啼的駭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