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先過去了。”
他抬袖朝長信侯一家三口行了個禮,驅馬離開。
馬蹄噠噠間,身後隱約傳來長信侯壓低的聲音:“冉冉,以後在外頭彆再這樣朝男子笑……”
小姑娘似是不解:“為什麼?”
“……反正你聽爹爹的便是,爹爹又不會害你。”
“哦。”
“……”
崔泊序抿了抿薄唇,背脊也不禁挺直了些。
待行至自家馬車旁,車簾後果然露出母親疑惑的臉:“你如何跑去那邊了?那趴在窗邊的小丫頭,便是雲家新尋回來的女兒?”
崔泊序嗯了聲:“過去打個招呼而已。”
崔夫人看了眼自家兒子無甚變化的臉,再看那已落在後頭的馬車,皺了皺眉。
夜色茫茫,又隔著一段距離,她也沒瞧清那侯府千金的臉。
不過大庭廣眾之下趴在窗戶四處亂看,實非閨秀該有的舉止。到底是鄉野道觀裡長大的,便是尋回來了又如何?還不是一樣的粗鄙無禮。
“那丫頭好似已經及笄了,你自個兒注意點,可彆與她有何牽扯。”
也不等崔泊序開口,崔夫人就放下了簾子,斂衽端坐。
她已折了個不爭氣的女兒,唯一的兒子可不能再出半點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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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稠,一輪皓月籠罩著軒敞華麗的含元殿。
大殿之內,數百盞羊角宮燈次第排開,暖黃色的光暈透過薄如蟬翼的紗罩,將整座殿宇照得輝煌燦爛,亮如白晝。此時殿內已經來了不少賓客,衣香鬢影,笑語不斷。
而當長信侯府一家踏入殿內,喧鬨的交談聲霎時一靜。
雲冉隻覺無數道目光齊齊投在她的身上。
那一張張陌生的麵龐帶著不同的情緒打量著她,有好奇、驚豔、感歎,也有譏誚、鄙夷,或是看好戲的淡漠。
這種被眾人盯著看的感覺,叫她很是不自在。
“冉冉彆怕。”
手指忽然被輕輕捏了下,雲冉側過眸,便見母親鄭氏朝她溫柔淺笑:“有阿娘在呢。”
像是吃下一顆定心丸,雲冉緊繃的背也放鬆了些:“嗯,女兒不怕。”
不就是一場宮宴麼。
她可是三清祖師的徒子徒孫,上頭有祖師爺罩著呢。
這般想著,她摸著腕間那串雷擊木,默念了兩遍靜心訣,規規矩矩地隨著鄭氏入座。
“那位便是長信侯家的千金?瞧著倒是乖巧,不像是鄉野裡長大的。”
“是啊,本想著流落在外那麼多年,又是在三教九流之地長大,定然難登大雅之堂,未曾想竟這般恬靜嫻雅。”
“她這模樣也生得好,瞧那眉眼,俏生生,水靈靈,花骨朵兒般。”
“聽說她已經及笄了?嘖,也不知長信侯夫婦會給她尋個怎樣的夫家。”
這話一出,官眷貴婦們你看我我看你,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一絲隱晦的閃避——
這位小千金美則美矣,到底缺了十幾年的教養,之前還做過姑子……
咳,長安貴女一大堆,這朵經曆特殊的“奇葩”,他們各家可無福消受。
長信侯府的席位不算偏僻,雲冉靜坐著,耳中自然也飄進了一兩句議論。
婚事,夫家……
這些詞對她來說實在陌生,畢竟從前她年紀小,又是個道姑,自然是斬斷塵緣,不論嫁娶。
現下聽這些人提起,她一時有種天方夜譚的恍惚。
她…嫁人嗎?
“你彆聽她們瞎說。”
鄭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聽到的議論也比雲冉更多。
見那些貴婦話裡話外對自家女兒的嫌棄,鄭氏心下忿忿,暗罵你們這群脂油蒙了竅的瞎眼鬼,我家冉冉才瞧不上你們家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呢。
她握住女兒的手,俯身與她耳語:“我和你爹爹已經商量過了,你就安心在家做你的姑奶奶。過個幾年,我們給你挑個親緣簡單、俊秀體貼的贅婿,叫他下半輩子仰仗著你過活,保管對你百依百順,絕不讓你受半分磋磨。”
雲冉聞言,詫異地睜圓了眼睛,原來爹爹和阿娘竟也想這麼遠了?
剛想說她這輩子就沒打算嫁人,還未開口,殿外便傳來一道尖細的通稟聲——
“陛下駕到,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