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衝刷著王錚臉上凝固的血汙,他緩緩收刀入鞘,看向那個站在崖邊,身形單薄得仿佛隨時會被山風吹走的女子,心中的敬畏,已然超越了對神明的想象。
一個活著的齊王,比十萬具冰冷的屍體,是更鋒利、更致命的武器!
當夜,黎河村。
書房,燈火徹夜未熄。
喬兮月將寫好的兩份截然不同的戰報,以及一封給太子的親筆密信,交予朔風,看著他融入夜色,這才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跌坐在椅中。
“娘子,”黎子釗端來一杯溫熱的參茶,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這開山神雷,足以讓你封神,也足以讓你成為天下所有野心家眼中,最想除之而後快的釘子。”
“我明白。”喬兮月靠在夫君懷裡,聲音沙啞,“所以,它必須是一場與我無關的天災。”
黎子釗將她冰冷的手裹入掌心,低聲道:“睡吧,我守著你。”
喬兮月閉上眼,卻無法入眠。
耳邊再聽不到風雨,卻儘是山崩地裂的巨響與無數亡魂的悲鳴。
她猛地睜開眼,死死抓住夫君的衣袖,指節泛白,聲音裡是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子釗,你說……地獄裡,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黎子釗沒有回答,隻是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這一夜,她反複被同一個噩夢驚醒——那隻戴著龍紋玉戒的手,在廢墟裡,抓住了她的腳踝。
所以,當她返回青河鎮,看到那黑壓壓跪倒一片,高呼“神女”的百姓時,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那一張張狂熱崇拜的臉,與她夢中那些血肉模糊的麵孔,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
看著那白發老嫗高舉過頂的熱乎雞蛋,那張爬滿皺紋的臉上是毫無保留的、最純粹的信仰,喬兮月的心臟猛地一縮,不是感動,是針紮般的劇痛。
她忽然明白,她覆滅了十萬生靈,卻也守護了眼前這數千條性命。她腳下踩著的,一邊是地獄,一邊是人間。
“神女……”
那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呼喚,像無形的鎖鏈,將她與這片土地,與這些鮮活的生命,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
“這崇拜不是榮耀,是十萬亡魂的重量。”
“這信仰不是鎧甲,是千家萬戶的期望。”
“我不是神,但我彆無選擇,隻能背負起這一切,以凡人之軀,行神明之事,直到……我償還清所有罪孽的那一天。”
她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眸子裡最後一絲恐懼與脆弱被她親手碾碎,化作了堅不可摧的決然。她沒有再後退,而是迎著那山呼海嘯般的朝拜,緩緩地、鄭重地俯下身,接過了那枚滾燙的、承載了整個青河鎮未來的雞蛋。
從今日起,她不再隻是喬兮月,她是他們的……守護神。
寧州府最大的茶樓“百味樓”內,驚堂木“啪”的一聲炸響!
說書先生口沫橫飛,眼中閃著狂熱的光:“諸位看官,要說這青河郡主,那可不是凡人!南疆十萬鐵騎兵臨城下,郡主登臨山巔,隻念了一句‘天道好還,無義者誅’!刹那間,天雷滾滾,地龍翻身!‘一線天’那千仞懸崖,轟然崩塌,將十萬蠻兵,儘數活埋!這叫什麼?這叫神罰!是咱們大周的神女,在替天行道!”
滿堂茶客倒吸一口涼氣,繼而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這則近乎神話的故事,正以燎原之勢席卷著每一座城池。而這股風,也終於吹進了那高聳的朱紅宮牆之內,掀起了另一場驚濤駭浪。
京城,金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