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兮月是在一片撕裂般的劇痛中,從無儘的黑暗裡醒來的。
眼皮沉重如鐵,每一次試圖睜開,換來的都是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直接摁在眼球上的灼痛。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與光亮,隻剩下耳畔那揮之不去的、尖銳的嗡鳴,和一片令人絕望的、黏稠的黑暗。
“景琰……”
她張了張乾裂的嘴,發出的第一個音節,不是關心自己的傷勢,而是那個被她親手推入雷霆煉獄的弟弟。
“月兒,你醒了!”
守在床邊的黎子釗,那張寫滿了疲憊與憔悴的臉上,瞬間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狂喜。
他俯下身,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沙啞得厲害。“你彆動,郎中說好生休養便能恢複。”
喬兮月沒有回答,隻是側耳傾聽。那片黏稠的黑暗裡,耳畔的嗡鳴似乎減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聽過的、混雜著劫後餘生的喧鬨。
沒有了慘叫和哀嚎,反而有壓抑的笑聲、搬動東西的號子聲,甚至還有……硫磺燃燒後,那股熟悉的、帶著暖意的味道。
“外麵……怎麼了?”她終於開口,聲音乾澀。
黎子釗那張寫滿了疲憊的臉上,這才湧起一股壓抑不住的狂喜。他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泄口,急切地將“烈陽祛邪陣”如何大獲成功,將士們如何排著隊在烈日銅鏡下“以身證道”,最終將疫病儘數壓製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月兒,你贏了!你的瘋狂,換來了一場神跡!”
喬兮月安靜地聽著,聽到最後,那雙看不見的眼睛仿佛也彎了起來,嘴角扯出一絲虛弱的笑意。“好……好……”
可這絲笑意很快便凝固了。
作為統帥的本能,讓她在腦中迅速複盤。
黎子釗的計策,神機營的執行……等等,王錚呢?
“烈陽祛邪陣”的成功,王錚作為第一個“以身試法”的榜樣,居功至偉,為何子釗的描述裡,就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黎子釗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半分。
就是這片刻的沉默,和那瞬間收緊的力道,讓喬兮月的心,狠狠地向下一沉。
她明白了。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動作之大,牽扯到眼部的傷口,讓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可她卻恍若未覺。
她“看”向黎子釗的方向,聲音嘶啞而尖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憤怒與不敢置信!
“黎子釗!”
“你派他出海了?”
“在我昏迷的時候?!”
“你讓他帶著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弟兄,去那片連海圖都是用血畫出來的魔域?!”
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掙紮著想要下床,卻因目不能視而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你讓他們去送死!”
她不是在質問,是在宣判!
“是!”
黎子釗沒有去扶她,更沒有退讓。
他反而上前一步,死死地按住她那雙因為激動而胡亂揮舞的手臂,將她重新按回床榻之上。
那雙總是盛滿了溫柔與愛戀的眸子,此刻赤紅一片,裡麵燃燒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種與她同樣瘋狂的、冰冷而又殘酷的邏輯!
“是!我就是讓他們去送死!”
他對著她,第一次,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吼了出來!
“因為我不能讓你去!月兒,你醒醒!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
他指著她蒙著白布的雙眼,指著她虛弱不堪的身體,聲音因痛苦而顫抖。
“你是帥!他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