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
濃鬱的藥味,早已壓過了殿內所有名貴的熏香。
孟皇後一身明黃寢衣,斜倚在軟榻上,手中正撚著一根金針,在一塊紫色的綢緞上,繡著什麼。
她神情專注,眉宇間帶著一種少女般的、詭異的恬靜。
“陛下駕到——”
周瑾瑜一身玄色常服,屏退了所有宮人,緩步入內。
他看了一眼妻子,那雙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刀割般的痛楚,隨即又被帝王的沉穩死死壓下。
“今日覺得如何?”
孟皇後沒有抬頭,仿佛沒聽見他的聲音,隻是癡迷地看著自己指尖的繡品,嘴裡哼著不成調的、空靈詭異的小調。
周瑾瑜的視線,落在了那塊紫色的綢緞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上麵,赫然是一隻已經繡了大半的、栩栩如生的、猙獰的毒蠍!
與黎子釗通過玄甲衛密報呈上來的那半塊圖騰,一模一樣!
“梓童,你在繡什麼?”周瑾瑜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孟皇後這才仿佛如夢初醒,她抬起頭,那雙曾溫柔動人的眼眸,此刻卻平靜得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她對著周瑾瑜,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卻又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陛下,臣妾在為咱們大周祈福呀。”
她的聲音輕柔,仿佛在耳邊低語,“這宮裡,最近不太乾淨呢。臣妾夜夜夢到有神明示警,說是有妖邪之氣,從東南而來,穢亂宮闈,驚擾了國運龍脈。”
她頓了頓,那雙空洞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妖異的光。
“所以,臣妾想請旨,在三日後的祭天大典上,設一座‘九幽鎮邪壇’,請得道高僧,誦經百日,以我皇家之血,行一場浩大的祈福法事,將那妖邪之氣,徹底淨化。”
她緩緩起身,走到周瑾瑜麵前,那隻保養得宜的手,輕輕撫上他的龍袍,聲音裡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您說,可好?”
周瑾瑜握住她冰涼的手,隻覺得那股寒意,仿佛要直接凍結他的血脈。
他知道,這番話,不是他的梓童說出來的。
是那個藏在她身體裡的魔鬼,在借她的口,向他,向整個大周,下達戰書!
它要辦一場法事。
它要用一場盛大的、萬眾矚目的儀式,將“妖女”喬兮月的罪名,徹底釘死在天下人麵前!
更要借此機會,將它自己,從一個見不得光的陰影,變成一個受萬民朝拜的“神”!
周瑾瑜的心在滴血,麵上卻緩緩地點了點頭,聲音裡是無儘的疲憊與妥協。
“好……就依梓童所言。”
……
鳳儀宮要設壇驅邪的消息,如同一陣陰風,迅速吹遍了整個朝堂。
翌日早朝,黎子釗一身青色官服,站在百官之中,安靜得像一尊沒有情緒的玉雕。
當禦史大夫聲淚俱下地陳述完皇後娘娘受妖邪侵擾,國本動搖之危後,不等太子一派反駁,黎子釗竟第一個出聲附議。
“臣,附議。”
他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入了本就波濤洶湧的朝堂。
“黎子釗!你!”周景琰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場合不對,他幾乎要衝上去,撕爛這張他曾一度敬佩的臉。
黎子釗卻仿佛沒有看到他那要殺人的表情,隻是對著龍椅,不卑不亢地繼續。
“陛下,臣以為,驅邪祈福,心誠則靈。然,欲正人心,必先示神跡。僅憑僧侶誦經,恐難安天下百姓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