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
燈火通明,氣氛卻冰冷得如同寒冬臘月。
所有人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就在不久前,這裡還是一片熱火朝天。
皇帝、太子、重臣,圍繞著巨大的南洋地圖,商議著出兵的細節,規劃著帝國的未來。
那股由神威炮和暴雨連弩帶來的豪情壯誌,仿佛能將整個殿宇的穹頂都掀翻。
可現在,所有人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殿宇中央的紫檀木長案上,隻靜靜地躺著一份奏折。
一份由戶部尚書孫文清,用鮮血寫就的奏折。
奏折上的數字,像一柄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三倍於去年國庫的全年總收入。
這就是擴軍和換裝所需要的最低軍費。
而奏折最後那句“國庫已空,不出三月,國家必將崩潰”的血書,更是如同尖刀,刺破了所有人不切實際的幻想。
戰爭,打的不僅僅是武器和士兵。
打的,更是錢糧。
沒有銀子,一切都是空談。
神機營擴編一倍?拿什麼招募新兵?拿什麼發軍餉?
泉州水師擴編一倍?拿什麼造新船?
大規模生產神威炮和暴雨連弩?鋼鐵、木料、工匠的薪酬,哪一樣不要錢?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皇帝周瑾瑜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龍椅扶手上敲擊著。
他有吞吐天下的雄心,卻也知道國庫的窘迫。
太子周景琰站在一旁,緊緊攥著拳頭。
他臉上的激動和狂熱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空有熱血和勇氣,是遠遠不夠的。
張昭等一眾主戰派的將領,也都低下了頭。
他們可以不怕死,可以在戰場上衝鋒陷陣。
但他們變不出銀子。
整個紫宸殿,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這時。
一個清朗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寂。
“陛下。”
黎子釗從隊列中走出,對著皇帝周瑾瑜,深深一揖。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這位新政的首席推行者,格物院的實際掌控者,會說些什麼?
是像孫文清一樣,哭窮?
還是勸說皇帝,暫緩擴軍?
然而,黎子釗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孫尚書所言,句句屬實。”
他沒有反駁孫文清,反而直接承認了財政的巨大壓力。
“若按常規之法籌措軍費,無論是加征稅收,還是向各大商行借貸,都無法在短期內,支撐起如此規模的戰爭。”
黎子釗的聲音很平靜。
他坦誠得,讓所有人都以為,連他也要退縮了。
畢竟,這個財政窟窿實在太大了。
大到足以壓垮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
就連皇帝周瑾瑜的眼中,都閃過一絲失望。
難道,這場剛剛燃起的,席卷全國的征伐熱潮,就要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了嗎?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黎子釗話鋒一轉。
他的神情,變得無比自信。
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眾人從未見過的光芒。
“常規之法不行,那我們就用非常之法。”
他沒有請求加稅。
那會動搖民心,激起民變。
他也沒有提議節流。
那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黎子釗緩緩地,從自己寬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計劃書。
他雙手將計劃書呈上。
大太監高福快步走下台階,接過計劃書,恭敬地遞到了皇帝的麵前。
周瑾瑜拿起那份計劃書。
封麵上,一行遒勁有力的大字,瞬間映入眼簾。
《大周皇家第一期戰爭發展債券發行綱要》。
戰爭發展債券?
這是什麼東西?
周瑾瑜的眼中,露出一絲疑惑。
在場的所有大臣,也都麵麵相覷,對這個陌生的詞彙,感到了極大的不解。
黎子釗沒有賣關子。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詳細闡述一種全新的,超越這個時代的經濟理念。
“陛下,臣以為,此戰,不僅是朝廷之戰,更應是天下萬民之戰。”
“我們不應再讓朝廷獨自承擔戰爭的所有成本。”
“我們應當,也必須,邀請天下所有的子民,共同來‘投資’這場即將到來的,決定我大周國運的戰爭!”
投資戰爭?
這個說法,太新奇了。
在場的眾人,聞所未聞。
“這與向民間攤派,有何區彆?”戶部尚書孫文清忍不住提出了質疑。
“區彆大了。”
黎子釗看向孫文清,微微一笑。
“孫尚書,攤派,是強取。”
“而臣所說的‘債券’,是一種契約,一種朝廷與百姓之間,雙贏的契約。”
黎子釗的聲音,在安靜的紫宸殿內,回蕩著。
他開始冷靜地,一條條地分析著這份《綱要》的核心內容。
“凡購買‘戰爭債券’者,無論身份貴賤,無論數額多少,都是在為我大周的開疆拓土,貢獻一份力量。”
“作為回報,朝廷在此立下契約,承諾按年支付一筆高於市麵上所有錢莊存款的固定利息!”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付利息?
還比錢莊高?
朝廷現在連軍費都拿不出來,拿什麼去付利息?
這不是拆了東牆補西牆,飲鴆止渴嗎?
不等眾人提出疑問,黎子釗已經給出了答案。
“這筆利息,從何而來?”他自問自答。
“就從我們戰後,新開辟的南洋貿易航線上,那源源不斷的關稅中來!”
“此戰若勝,我大周將徹底掌控南洋航線。屆時,無論是棉花、香料,還是各種珍寶,都將通過這條航線,運回我大周。朝廷光是收取的商稅,就足以輕鬆支付所有債券的利息,甚至還有大量的盈餘!”
黎子釗的這番話,為眾人描繪了一幅無比誘人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