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黏稠的血泊裡,腳下發出“噗嗤”的聲響。
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甲板上的慘狀。
屍體。
到處都是屍體。
有的被攔腰斬斷,腸子流了一地,有的頭顱不翼而飛,脖頸處的斷口像個黑洞。
更多的人,四肢呈現出詭異的扭曲角度,顯然是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這些都是大周的子民。
他們是謝家商行的船員,是水師的後勤。
他們本該滿載著貨物,安全地回到港口,拿著工錢回家見老婆孩子。
現在,他們變成了一堆冰冷的爛肉。
“搜!”
陸遠的聲音嘶啞,從牙縫裡擠出來,“給老子一寸一寸地搜!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士兵們強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舉著火把散開。
他們翻動著屍體,在每一個角落裡尋找著生命跡象,但每一次翻動,帶來的都是更深的絕望。
“報告提督!船艙裡全是水,破洞太大了!”
“報告提督!貨倉被燒了,什麼都沒剩下!”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傳來。陸遠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整艘船,就像一座移動的墳墓。
“提督!這裡!這裡有動靜!”
突然,底艙方向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
陸遠精神一振,提著刀快步衝了過去。
在底艙一個堆放雜物的夾層裡,幾名士兵正合力撬開一塊被木箱壓住的艙板。
“吱嘎——”
艙板被撬開,一股混合著尿騷和恐懼的臭味,從下麵湧了出來。
火把湊近。
隻見狹小的空間裡,蜷縮著一個渾身發抖的人影。
那是個老人,穿著謝家商行掌櫃的衣服,但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被血汙浸透。
他的一隻眼睛不見了,隻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另一隻眼睛也渙散無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彆……彆殺我……”
老人看到火光,發出了野獸般的嗚咽,雙手抱頭,縮成一團。
“老人家,彆怕,我們是大周水師,我們是來救你的。”一名士兵試圖安撫他。
但老人像是被嚇破了膽,,神智已經崩潰了嘴裡隻是不斷重複著“彆殺我,彆殺我”。
“把他抬出去,讓軍醫看看。”陸遠沉聲道。
幾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將老人從夾層裡抬了出來。
隨船的軍醫很快趕到,他檢查了一下老人的情況,眉頭緊鎖。
“提督,人還活著,但驚嚇過度,心神失守,問不出話來。”軍醫說著,從藥箱裡取出一套細長的銀針。
“我先施針,穩住他的心神。”
幾根銀針刺入老人的穴位,他劇烈顫抖的身體,漸漸平複下來。
那隻完好的眼睛裡,也慢慢恢複了一絲神采。
老人環顧四周,看到了陸遠和他身後那些身穿大周軍服的士兵。
“哇”的一聲,他哭了出來。
那哭聲充滿了委屈、恐懼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們……我們得救了……”
“老人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乾的?”陸遠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
提到這個,老人剛剛平複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是……是海盜!”
“是黑鯊!是那群畜生!”
老人用那隻獨眼死死盯著陸遠,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
“他們就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不是為了求財!他們搶了我們的貨,一把火全燒了!”
“然後……然後他們把船上的兄弟們,一個個……一個個綁在桅杆上……”
老人說不下去了,渾身抖得像篩糠。
“他們把兄弟們當活靶子!”
“用弓箭射,用刀砍,看著兄弟們慘叫,他們就在旁邊哈哈大笑!”
“他們還說……還說……”
“他們說什麼?”陸遠追問。
老人抬起手,指向那根插著彎刀的主桅杆。
“他們說,這是給大周水師的見麵禮!”
“他們說,大周的軍隊,都是一群隻會躲在港口裡不敢出門的娘們!”
陸遠的拳頭,瞬間捏緊。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士兵,都聽到了老人的話,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鐵青色。
陸遠站起身,走到主桅杆下,抬起頭,看著那柄造型囂張的彎刀。
刀身在火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像毒蛇的信子。
他伸出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鏘!”
彎刀被拔出。
那張被釘在桅杆上的羊皮紙,飄落下來。
陸遠伸手接住。
那是一張人皮。
上麵還帶著未乾的血跡,觸手滑膩。
是一幅畫。
畫是用鮮血畫成的,筆觸粗糙而猙獰。
畫的中央,是一艘巨大的福船,上麵畫著大周水師的龍旗。
但這艘象征著大周國威的戰船,卻被畫成了一隻把頭縮進殼裡的烏龜。
在烏龜的周圍,是幾條體型龐大的黑色鯊魚。
鯊魚張著血盆大口,正在瘋狂地撕咬著龜殼。
鮮血四濺。
而在畫的旁邊,用漢字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那字體,像是三歲孩童寫的,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極致的侮辱和挑釁。
“聞大周水師添置新船,原來是用來在港口孵蛋的。”
“若不敢來,不如將公主送來給我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