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原本因為找不到“獵物”而安靜待在商場各處的紅舌怪物再次騷動起來，它們在滿地狼藉的商場裡跑來去，探出細長的紅舌，到處彈動。
美容館的玻璃門也被撞擊了好幾下，唐四清找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沒有起身，也沒有出聲，就隻是安安靜靜坐著，手裡捏著折疊刀，仔細分辨玻璃門在每一次撞擊後的破損程度。
玻璃還沒全碎，但裂痕肯定更大了。
十點，商場裡明亮的燈光暗下去，這應該也是設定過自動關閉的，這類大型商城晚上不會斷電，隻會關閉照明燈光，一些指示牌和安全通道的指示燈仍然亮著。但和之前亮如白晝的燈光相比，這點光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唐四清無聲貼近卷簾門，沒有冒然掀開窗簾，而是側耳細聽，外麵仍有怪物的動靜，但比音樂響起的時候少。
她從前台找到紙筆，把自己值夜期間外麵的情況記錄了下來，在換班時傳遞給下麵值夜的張昱和楚逸，好讓他們不至於一頭霧水，同時也希望兩人繼續留心外麵，把之後的情況記錄。
她想知道，這種怪物是否像喪屍那樣，即便在“捕獵”時刻之外，也依然會保持類似永動機的活性，亦或是更類似野獸，會有休息的時間。
她回去休息的隔間是張昱和楚逸之前待的，從此刻到早上六點這七個小時，這裡是完全屬於她的休息空間。關門後，她照例先用檢測攝像頭的儀器查看了一遍房間，然後挪動櫃子堵門。
裡麵有兩張美容床和一張沙發，有一張床沒有被睡過的痕跡，想來之前兩人一個睡了床，另一個在沙發上休息了。唐四清想了想，還是走進浴室，用十分鐘時間快速衝了一下淋浴，換上乾淨的內褲襪子和裡衣。
這也是從末日小說裡獲得的經驗，不要浪費身邊任何一個可以使用的資源，如果救援部隊明天能到的話，這可能是之後一段時間裡她最後一個澡。
之後，她也沒離開浴室，而是合上馬桶蓋，擦乾淨洗漱台麵，直接在浴室裡取出一份咖喱牛肉飯和一份海帶湯充當晚飯——雙重門板可以更好隔絕食物的氣味。
這是在上一個城市一家很有名氣的咖喱飯餐廳裡打包的，當時她住的商務賓館就在購物城的樓上，不僅下樓打包東西方便，還能隨時叫外賣，她就把店裡每一種咖喱飯都囤了兩份。
依照空間時間的流速，這些熟食會在二十四天左右失去新鮮度，在四十八天後開始壞掉，所以她沒有囤多。
因為已經過了兩天——也就是空間內兩小時，咖喱飯和海帶湯雖然還新鮮，但都已經冷掉了。如果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可以直接用微波爐熱一下再吃，或者直接取出煤油爐，把飯放在鍋裡加熱。
現在並不方便，就隻能將就吃了。
吃著冷掉但依然美味的咖喱飯，她心裡稍有惋惜，又忍不住想，如果空間的時流是完全靜止的就好了。
之前聽的小說裡，空間要麼完全靜止，可以讓主角囤大量熟食熱飲，根本不需要考慮保質期問題；要麼流速正常，但可以隨時躲人進去；再不然大的無邊無際，還可以在裡麵種田養雞養魚。
像她這種哪點都不沾邊，且形狀奇怪內部還不大的空間，現在想來總覺得有點雞肋……
咖喱飯是超大份的，換做平時她大約可以吃掉三分之二左右，咖喱吃完，剩三分之一米飯。但災難來臨，每一口食物都很重要，她打算咖喱和米飯都吃一半，儘量用米飯填飽肚子，剩一半下頓吃。
這陣子她天天看各種喪屍怪物變異驚悚的末世快剪視頻，還都是不打碼的，很多時候吃飯也在看，她以為自己早就對這些血腥場麵免疫了。
可直至此刻，她才發現看視頻和現實裡發生的場麵仍舊是不同的，哪怕眼睛和腦子都適應了，可身體天然的反應卻沒辦法控製。
吃掉四分之一的時候，因為胃部的饑餓感完全消失，身體對食物的欲.望急速下降，而之前對災難的各種猜測和內心的擔憂疑慮又冒了出來。
她感覺胃有點堵，最終歎了口氣，把咖喱飯蓋好，重新收回空間。
走出浴室後，唐四清分彆看了看美容床和沙發，最後還是決定睡床——沒被動過的那張，應該是兩人特意留給她的。
她把做美容用的置物櫃挪到床邊，將背包放在上麵，之後從一旁櫃子裡找出兩條乾淨的毛毯，一條墊著，一條拿來蓋。
隔間裡連香薰蠟燭都滅掉了，唐四清和衣睡著，四周圍漆黑一片。
這裡處於城市邊緣，周圍人群數量並不多，灰色大霧隔絕了所有人視線，從下午至今，但凡逃脫並躲藏起來的人都很乖覺的沒有弄出任何聲音。附近太過安靜，因此她能隱隱聽到從城區方向傳來的動靜。
似乎有車的聲音，尖銳的鳴笛聲，還有夾雜其中的撞擊聲，甚至還有隱隱爆炸聲……
她閉著眼睛，腦子卻轉動著各種念頭，根本沒辦法睡著。最後她取出耳機帶上，沒開防噪音，然後找到正在聽的末日小說，設定了播放時間，這才在熟悉的AI聲音裡慢慢睡去。
危機四伏的夜晚，唐四清睡得並不安穩，耳邊似乎總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她一直都在做夢，夢境亂七八糟的，周圍全是晃動可怕的怪物，她好像一直在奔跑，周圍不斷有人被怪物的紅舌釘住，然後開膛破肚……血腥的畫麵近在咫尺，令人作嘔。
她摔了一跤，手腕生疼，她爬起來繼續努力的跑，最後隻感覺腳下猛地踩空，整個人直直朝下墜，她瞬間清醒過來。
失重的感覺還沒完全消失，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還在撲通撲通的猛跳，手腕還有些隱隱作痛，周圍不再漆黑一片，有朦朧的光線。
大概因為剛剛清醒，夢裡一幕幕血腥的畫麵還沒完全消失，她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昨晚臨睡之前，那個被她和其他人忽略的重要信息突然清晰無比的呈現在她麵前！
隻是，她還需要一個驗證的機會。
唐四清取過手機查看，五點三十二分。
馬上天亮了，她能順利睡到這個時間點，看來這一晚外麵情況沒有惡化。
唐四清起身，快速穿好運動鞋，覺察有點不對，當下快步朝玻璃窗走去。
剛剛她感覺到的朦朧光線，是從透過窗簾底部的縫隙，從外麵透進來的。但此刻天還沒大亮，外麵又是大霧重重，怎麼會有光透進來？
她依然隻小心掀開一點窗簾，然後朝外察看，隻一眼，便讓她震驚不已。
灰色大霧——散掉了！
玻璃之外，連一絲霧氣也沒有，天雖然還沒亮，但天際已經泛白，反倒比昨天傍晚灰霧彌漫時還要亮上很多。
底下的停車場，停車場對麵的綠化帶，綠化帶再過去的車道和車道上方的高架橋，還有因為高架橋車禍而傾翻落下的車子，車子旁、車道上、停車場上留下的屍體和斑駁血跡，都清晰可見。
一切都恢複原樣了？
不——並沒有！
唐四清隻雀躍了數秒，心臟再次沉了下去。
下方的停車場上，依然能看到正在遊蕩的紅舌怪物，灰色大霧把它們帶來，此刻濃霧退去，卻並沒有把它們帶走。不僅如此，灰色大霧，似乎還留下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樹木也好，建築也罷，甚至連遠處的高架橋和停放在地麵上的車子，都有一部分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它們的形狀——被扭曲了？
她沒辦法形容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這些物體建築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揉捏扭動過一樣。一棵筆直的樹木從樹乾至樹梢一分為二，枝乾增生了一大堆東西，像是被人潑上了大灘黑糊糊的泥漿；旁邊，另一根路燈的燈杆扭曲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有一大叢的藤蔓懸掛纏繞在上麵。
高架橋某處多了一塊不知道哪裡來的巨大廣告牌，廣告牌鏽跡斑斑，看著腐朽不堪，可偏偏不像是掉落在那裡的，反而像是從水泥橋麵上長出來的，就那麼橫亙在橋身車道上，立在橫七豎八的車子中間。
近處停車場原本平整的地麵仿佛被某種力量撐裂了，裂縫蔓延，有些裂縫處地麵高高聳起，又或是呈現凹凸不平，連帶原本停在那幾處的車子也或傾斜或被托高，更甚至，汽車像那棵樹木一樣被某種看不出來是什麼的糊狀物質扯裂開，玻璃碎裂車門半開，隻一眼就知道已經完全報廢了。
就連她所在的這棟購物大樓，原本光滑整潔的落地玻璃上也有奇怪的藤蔓植物垂落，就像是從上方的牆體上突兀生長出來一樣。
她眼前的這一切，這個原本正常的現實世界，一夜之間，變得光怪陸離。
就好像，他們一直在忐忑不安的警惕著被怪物攻擊過的人類屍體是否會發生異變，可最後，人類沒有異變，外麵的世界卻開始異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