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峰根本懶得搭理‘鬼影’的驚詫和疑問。他徑直起身下床,腳步雖然還有些虛浮,但意誌卻異常堅定。
他先去上個廁所,隨後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涼水狠狠衝了幾把臉,讓他殘餘的昏沉瞬間消散,大腦變得異常清醒。
衛生間的牆上掛著一塊邊緣破裂的鏡子,模糊的鏡麵映照出他年輕的麵孔......
這張臉原本還帶著幾分未脫的稚氣,此刻卻平添了幾分不符合年齡的沉穩,以及一種經曆過生死搏殺後才有的狠辣決斷。
“青峰,要吃點東西嗎?你睡了一天一夜,肚子裡早就空了吧?”周母根本放心不下,並沒有回房休息。
她從廚房端出幾個碟子,裡麵盛著的都是避難所底層最常見、也最令人倒胃口的人造肉糜和灰綠色的、黏糊糊的營養餐。
她心疼地看著兒子,聲音哽咽:“多少吃一點吧,身體最要緊。媽現在……現在隻有你了。”
若是平日,周青峰看到這些僅僅能維持生存的垃圾食品就感到厭惡。但現在,他彆無選擇,他需要能量,需要儘快恢複體力。
他在餐桌旁沉默地坐下,拿起湯勺,舀起那令人毫無食欲的糊狀物,像填鴨似的朝嘴裡塞,狼吞虎咽。
仿佛隻有通過這種近乎自虐的進食方式,才能讓他稍稍壓製和宣泄內心的焦躁與巨大的壓力。
周母看著兒子沉默不語的樣子,很是心疼。她隻能默默倒上一杯水,輕聲勸道:
“吃慢點,彆噎著了。你爸的事……其他叔伯們會想辦法的,他們已經在打聽了。”
“叔伯們有他們自己的日子要過,有自己的家人要養,不能全指望他們。”周青峰的聲音因為吞咽而有些含糊,但意思卻異常清晰,
“在這避難所底層,每天都有慘劇發生,人們早就麻木了。對東方街來說,任何行動都有失敗的風險。
這次隻是賠了錢,折了一個人……在很多街坊看來,甚至已經算是‘幸運’,並非不能接受。”
但他不能接受!因為那個“折了”的人,是他的父親!
他將碟子裡那點可憐的食物掃蕩一空,隨後顧不上休息,徑直走進父親那間堆滿雜物的書房,熟練地從抽屜裡翻出幾份泛黃、甚至有些破損的舊地圖。
他首先鋪開那張標注著城市建築的地圖,手指準確地點在之前發生激烈槍戰的黃金大廈位置。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目光銳利如鷹。
“我爸這些年,一直在刻意收集災變前這座避難所城市的各種規劃資料和老地圖……
他對黃金大廈這棟樓的結構,比很多人都熟悉。”周青峰低聲自語,仿佛在梳理著思路。
“田叔他們沒在大廈的地下停車場找到他,也沒找到哈蘭德那夥鬼佬的蹤跡……他們有很大概率,是從停車場的某個檢修口,鑽進下水道離開了。”
周青峰的手指移向另一份更加專業、線條密布的城市地下管網規劃建設圖。圖紙上清晰地標明了黃金大廈地下的下水道主管線的位置和走向。
一座三十幾層的大型建築,其下的主乾下水道絕非普通的排水小管,內部空間相當寬敞,足以供檢修人員直立通行,甚至能容納小型車輛穿梭。
“我爸是去追哈蘭德了。那麼,哈蘭德會逃去哪裡?他搶了那麼大一筆錢,最可能去哪裡銷贓,或者躲藏?”
周青峰的手指順著下水道網絡的複雜路線在地圖上快速延伸、排查,很快,他的指尖重重地點在了附近另一棟大型建築的圖標上——
那是一家在災變前名為“沃爾瑪”的大型超市,而現在,它有了一個在底層更加貼切、也更加臭名昭著的名字——跳蚤黑市。
那家超市分為地上和地下兩部分。
地上的商鋪大多賣些衣食住行類的日常貨物,雖然也魚龍混雜,但相對比較安全,受幾個大幫派聯合維持著表麵的秩序。
而真正核心、也最危險的部分,則深藏於地下。
那裡是奸商、黑幫、亡命徒的真正樂園,是公開販賣各種違禁品——從武器彈藥到稀缺藥品,甚至人口——的法外之地,真正的藏汙納垢之所!
儘管有幾個大幫派聯合入股,勉強維持著黑市最基本的“做生意”的秩序,但那裡依舊是無法無天、危機四伏的代名詞。
每天都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那裡發生,也幾乎每天都有屍體從那些陰暗的角落裡被悄無聲息地拖出去。
周母見周青峰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地圖上“跳蚤黑市”的位置,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立刻意識到了兒子想做什麼。
她急忙上前,抓住兒子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青峰!你彆……你彆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好歹……好歹等田叔他們回來,商量一下再說!”
周青峰搖了搖頭,反而握住母親冰涼顫抖的手,壓低聲音,試圖讓她安心:“媽,你彆擔心。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我和常人有點不一樣。”
周母聞言大驚失色,急切道:“不是讓你千萬彆動用那個……那個能力嗎?這避難所裡,但凡是跟異能沾邊的,有幾個有好下場?
新聞裡隔三差五就在報,說什麼什麼人因為異能失控暴走而被抓,甚至被當場擊斃!官方一旦發現了,肯定會派人來抓你的!”
周青峰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媽,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昨天要不是用了那能力,我連田叔他們都救不回來。
我的異能已經起效了。現在我爸下落不明,很可能就在黑市那邊,我必須去找他,去弄清楚情況。”
說著,他毅然轉身,從牆上摘下那支熟悉的短管“五連發”,檢查了一下彈藥,又將之前繳獲的那柄沾染過血跡的砍刀,穩穩地插在腿側的刀袋裡。
他神情冷靜,態度堅決,“有些事,我必須去做,也必須由我去做。否則……我會後悔一輩子。”
周母張了張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最終所有勸阻的話都化作了無聲的哽咽。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背起武器,決絕地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推門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昏暗的光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