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顯然是從病房裡匆忙出來的,外麵胡亂套著的襯衫扣子都錯位了,領口歪斜。
嘴唇乾裂,頭發淩亂,臉色是一種虛弱的蒼白。
他一手扶著柱子,微微喘息,似乎一路找過來耗費了他極大的體力。
與他平日一絲不苟的形象判若兩人。
他就站在那裡,深邃的眼睛正望著她,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關切,有焦急,有疲憊,還有一種幾乎要從他眼中滿溢出來的痛楚,沉重得讓她心驚。
他看到了多少?又聽到了多少?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溫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將握著耳釘的手背到身後,緊緊攥住,那微小的金屬物件仿佛是她此刻唯一的盾牌。
他會怎麼做?是維護他的母親,還是……
就在她大腦飛速運轉,預想著各種不堪的局麵時,傅沉卻先有了動作。
他鬆開扶著柱子的手,試圖獨自站直,這個動作卻讓他額角沁出冷汗,呼吸更重。
他看著她,乾裂的嘴唇動了動,發出的聲音極其嘶啞卻帶著急切:“我……我怕她對你……”
話未說完,便被劇烈的喘息打斷。
他閉了閉眼,再開口時,隻剩下沉重的三個字:“對不起……”
這聲道歉,為他的母親,也為他自己曾經的盲目。
這聲道歉,來得猝不及防,卻奇異地撞碎了溫灼心口一部分堅冰。
但她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道歉是最容易的,重要的是之後的行為。
“你聽到了多少?”她問,聲音是自己都未料到的平靜。
“全……部。”
傅沉的聲音嘶啞破碎,這兩個字仿佛有千鈞重,耗儘了他所有力氣。
他閉上眼,母親那些惡毒的話語如同冰錐,再次刺穿他的耳膜,帶來荒謬而真切的痛感。
再睜開時,眼底是鋪天蓋地的痛楚。
他曾以為母親對他的控製欲隨著他的年齡增長而逐漸擺脫,可他錯了。
母親的控製欲隻是換了方式,換了人。
溫灼點了點頭。
很好,很坦誠,目睹了全過程。
“所以,”她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著他,“傅先生,現在你打算怎麼做?是替你母親‘善後’,確保我這個隱患消失,還是……”
“夏夏!”傅沉猛地打斷她,語氣帶著被誤解的急切。
因為情緒激動,他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溫灼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緊緊握成了拳。
傅沉止住咳嗽,抬起通紅的眼睛看她,裡麵是毫不掩飾的受傷。
“在你心裡……我已經……已經不堪到這種地步了嗎?會和那種……那種……”
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母親的行為,最終隻能痛苦地說,“……同流合汙?”
溫灼彆開視線,不去看他那雙過於灼人的眼睛。
“我不知道。在巨大的利益和親情麵前,人心經不起考驗。我隻是在做最壞的打算。”
“沒有什麼利益,能大過你的安危!”傅沉幾乎是低吼出來,隨即又因為力竭而喘息著,“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任何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