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的腳踩在溫灼的手背上,用了幾分力,足以讓她感到清晰的痛楚,卻又未至於真的踩碎骨頭。
他在等。
等她的痛哭,她的求饒,哪怕是她終於無法忍受的、帶著恨意的瞪視。
任何一種反應,都好過此刻這般——
死寂。
被他踩在腳下的女人,隻是僵硬地停頓了所有動作。
她沒有掙紮,沒有喊叫,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她隻是維持著那個蜷縮撿拾餃子的卑微姿勢,仿佛他施加的這點疼痛,與她正在承受的其他東西相比,微不足道。
這種徹底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沉默,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雨,帶著徹骨的寒意,瞬間澆熄了傅沉胸腔裡那團焚毀一切的暴怒烈焰。
火焰熄滅,留下的不是溫暖的灰燼,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虛無和荒謬感。
他在乾什麼?
像一個被憤怒衝昏頭腦的蠢貨,在這裡,用最幼稚可笑的方式,欺淩一個任由他踐踏,卻連一絲情緒都吝於給予的女人。
他居然想著要問她關於打胎的事。
還有什麼可問的?
答案不是已經赤裸裸地擺在他眼前了嗎?
她此刻的逆來順受,她麵對“偷錢”指控時的無力辯白,她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地佐證著那個最醜陋、最血淋淋的真相——
當年她拿走錢,消失得乾脆利落,自然也會毫不留戀地處理掉那個意外到來的“麻煩”。
難道還指望她那樣一個“目標明確”、“心思冷靜”的女人,會獨自生下孩子,成為她奔向新生活的累贅嗎?
這個念頭如同最終判決的槌音,在他心中沉重地敲響,回蕩在一片死寂的廢墟上。
所有的憤怒、不甘、刺痛,在這一刻奇異地沉澱下來,凝聚成一種極其冰冷的、足以凍傷靈魂的絕望和厭惡。
對眼前這個女人的厭惡。
對竟然還會對她存有一絲可笑期待的自己的更深切的厭惡。
這種期待,是對他智商和判斷力的最大侮辱。
傅沉猛地抬起腳,像是終於無法忍受繼續觸碰什麼極其肮臟汙穢的東西,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與她徹底拉開距離。
鞋底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韭菜雞蛋餡料的黏膩感和她手背皮膚的溫熱,這感覺讓他胃裡一陣翻湧。
溫灼的手依舊按在冰冷的地麵上,手背上赫然一個清晰的鞋印邊緣,微微發紅,甚至有些破皮。
但她仿佛毫無知覺。
傅沉站在那裡,垂眸俯視著她。
目光像是打量著一件被徹底損壞再無任何價值的物品,裡麵沒有了風暴,沒有了探究,甚至沒有了恨意,隻剩下一種極致的冰冷的漠然。
那是一種比任何激烈的情緒都更傷人的眼神。
因為它意味著,你在他那裡,已經連被憎恨的資格都失去了。
你什麼都不是。
空氣凝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幾秒之後,或許更短。
傅沉沒有任何征兆地轉過身。
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留戀。
鋥亮的皮鞋踩過地上狼藉的已經被碾碎的餃子,發出輕微的噗嗤聲響,如同踩過某些早已腐爛的過往。
他邁開長腿,朝著走廊另一端走去。
腳步聲沉穩,堅定,規律。
一下,一下。
清晰地敲擊在空曠寂靜的走廊裡,回蕩在溫灼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