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潯隨後,雙膝並地,額頭重重叩在青石板上。
他神色冷肅,眼中藏著難以言說的沉鬱。
他對沈家有愧,對沈明姝有愧。
因為他知道,沈氏夫婦,是因為他父母才死的。
十八年前,父親南下任地方巡撫。
在任時揭發了一樁涉及鹽稅巨額流失的大案。
父親寫了一封密折遞交陛下。
但密折剛被送出,他全家便被滅了口。
密折的下落也不知所蹤。
那時候他六歲,被接到沈家。
沈大人和他的父親是同窗,關係要好,沈夫人和他母親,也是遠房親戚。
兩人一直在暗中調查,當年他全家滅門的事情。
但沒想到,在他十歲那年,他們也被殺了。
他們應該是查到了什麼。
會是什麼呢……
江潯這些年一直在查,但是並沒有什麼線索。
沈明姝磕完頭後,沒有起身。
她從春杏手中接過食盒,從裡麵取出梅子酒與雲片糕,擺到墓前。
她跪坐著,眼睫低垂,望著墓碑前的供品出神。
腦海裡浮現出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
那時候,父親總是喜歡在夏日午後飲一杯冰鎮梅子酒,坐在榻上批閱公文,母親則在旁邊吃著雲片糕,輕聲責他“酒氣重”。
那時的天總是藍的,院中梧桐樹影婆娑,蟬鳴陣陣,她就趴在地毯上,想著等會要和江潯去哪裡玩。
小時候的記憶並不多,但這一幕,她從沒忘過。
眼前的碑影重疊在記憶的影像上,仿佛一夢成空。
她喉頭發緊,心口一陣絞痛——
她再也沒有父母了。
沈明姝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
等她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在馬車裡了。
沈明姝怔怔望著窗外。
心口忽然像被掏空了一塊,空落落的,連呼吸都帶著疼。
父母的笑聲、院中梧桐的影子、蟬鳴與夏風,全都像一場舊夢,一轉眼就什麼都沒了。
徹骨的孤單感席卷上來,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小好小,像被全世界丟棄了一樣。
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到江潯坐在一側。
他坐得筆直,衣袍整肅,眉目間透著不近人情。
望著他,沈明姝心裡那股發涼的空洞卻慢慢被填上一角。
她鼻尖一陣發酸,眼眶濕潤得厲害。
沈明姝伸出手,拽了拽江潯的衣袖。
“阿兄……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的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
下一瞬,沈明姝墜入了一個極溫暖的懷抱。
江潯緊緊抱住了她。
她靠在他懷裡,聞到他衣襟上那熟悉又乾淨的氣息。
是那種隻讓人想靠近、想依賴的味道。
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眼淚忽然就止不住了。
一點一點從眼角溢出來,她終於哭出了聲。
江潯沒有說話,隻是抱得更緊了些。
她哭得控製不住了,整個人像是要散掉似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江潯知道這個姿勢已經哄不住她了。
他忽然俯身,將她整個抱了起來。
不再讓她窩在懷裡,而是直接將她抱到腿上。
她坐到他腿上的一瞬,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略用了點力,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