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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指尖消逝的星輝(1 / 1)

迷路後我誤入精靈國度,度過如夢似幻的三天;離開時精靈女王叮囑:“這裡的一天是人世的一秒,你回去後絕不會有人察覺。”回到家果然父母還在熟睡,卻絕望地發現自己身體永遠停滯在進入森林的七歲,而掌心精靈們贈送的會發光的寶石,正無聲證明那段魔幻時光並非我的臆想。

度假村的夜,是被夏蟲與潮聲編織的。卡爾把臉頰埋在帶著陽光餘溫的鬆軟枕頭裡,聽著隔壁陽台父母隱約的談話聲,是關於明天徒步的路線。窗欞將墨藍色的天幕切割成塊,繁星是撒落的碎鑽。一絲風也沒有,林海在遠處靜止成墨綠的波濤。一切都很好,好得有些……平淡。七歲的卡爾翻了個身,赤著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鬼使神差地,他溜出了小木屋。

度假村的燈火在身後縮成暖黃的斑點,林間的氣息撲麵而來,濕潤的泥土,腐爛的落葉,還有某種清甜不知名的花香。他開始隻是在小徑上蹦跳,撿拾奇形怪狀的鬆果,直到一隻閃爍著幽光的夜蛾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追著那點飄忽的光,一頭紮進了路徑之外、更為濃密的林蔭下。腳下鬆軟,頭頂枝椏交錯,漸漸隔絕了星光。等他回過神,回頭望去,來路已被深沉的黑暗與層層疊疊的樹乾吞噬。蟲鳴消失了,潮聲也聽不見了,一種異樣的、水晶般剔透的寂靜籠罩下來。

心開始咚咚跳,他張嘴想喊,聲音卻卡在喉嚨裡。就在這時,他瞥見了第一抹異色——一點柔和的、珍珠白的微光,在一叢蕨類植物後閃爍。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撥開葉片。

那不是蘑菇,也不是螢火蟲。是一個小小的人形,蜷縮在巨大的、露珠閃爍的葉片上,背脊透明如蟬翼,正發出均勻的呼吸般的光芒。似是察覺到他的注視,那光點顫動了一下,舒展開來,露出一張隻有他拇指指甲大小、精致得令人窒息的麵孔。尖耳朵,大眼睛是純粹的紫晶色,裡麵映出卡爾驚愕的臉。

沒有尖叫,沒有逃離。那小精靈歪著頭,好奇地打量他,然後發出一串清脆如風鈴碰撞的笑聲,振翅飛起,繞著他的手指盤旋一圈,便朝著森林更深處飛去,不時回頭,像是在引路。

卡爾著了魔般跟了上去。每一步踏出,周圍的景象都在變幻。樹木不再是普通的橡樹或鬆樹,它們的枝乾流轉著銀輝,葉片是拋光的翡翠和藍寶石,腳下的小徑鋪著會發出細碎星光的苔蘚。發光的飛蟲結成流動的光帶,在空中編織出瞬息萬變的圖案。空氣裡那股清甜的花香愈發濃鬱,幾乎化為實質。他看到河流裡流淌的是液態的月光,有水晶般剔透的魚兒躍出水麵,帶起一串叮咚作響的水珠;他看到巨大的、色彩斑斕的蘑菇像陽傘一樣撐開,下麵聚集著更多形態各異的精靈,有的在演奏用花瓣和蛛絲製成的樂器,有的在追逐嬉戲,他們的笑聲彙成奇妙的旋律。

他被引到一片開闊地,中央是一棵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樹,它的根係如同虯龍,樹乾需數十人合抱,樹冠直插天際,枝葉間垂落下的不是藤蔓,而是流淌的、閃爍著星輝的光瀑。精靈們從四麵八方彙聚過來,好奇地圍著他這個“大家夥”。他們拽他的衣角,爬上他的肩膀,用冰涼柔軟的小手觸摸他的臉頰。他們送給他用露珠串成的項鏈,花瓣編織的手環,還有會隨著他呼吸變換顏色的熒光漿果。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可能是“一天”,也可能隻是一瞬。他被帶到精靈女王麵前。她並非坐在寶座上,而是懸浮在那棵巨樹最低垂的一根光瀑枝條上,容顏無法用人類的語言描繪,仿佛集納了所有月輝與星光的精華。她沒有說話,但卡爾清晰地“聽”懂了她的意思,那是一種直接流入心田的溫暖思緒。

“來吧,小客人,”那思緒說,“分享我們的遊戲。”

於是,卡爾融入了他們的世界。他品嘗了由花蜜和晨露釀造的、喝一口就讓人飄飄欲仙的瓊漿;他加入了他們的舞蹈,圍著篙火那火焰是跳躍的、沒有溫度的金色光團)旋轉,直到頭暈目眩;他躺在一片巨大的、天鵝絨般的紫色葉片上,看著精靈們用光絲在夜空中描繪出巨龍、城堡和遠航的星舟,那些圖案活靈活現,仿佛觸手可及。一個長著蝴蝶翅膀的小精靈落在他攤開的掌心,放下一顆冰涼的小石子,那石子內部,仿佛包裹著一整片微縮的、正在緩緩旋轉的星雲。他感到一種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快樂,是那種在放學後、生日派對上也無法比擬的,源自生命本真的歡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三天”,那份流入心田的溫暖思緒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是時候了,迷路的孩子。你的世界即將醒來。”

卡爾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離開了多久。父母一定急壞了!他匆忙起身,精靈們圍繞著他,sientno,tuinouseyesatchinghi.女王的光影在他麵前凝聚,她的“聲音”異常清晰:“記住,此地光陰之於外界,如滴水之於瀚海。此處三日,彼端一瞬。你歸去後,絕無人能察覺此間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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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懂非懂,但歸心似箭。他緊緊攥著那顆內部有星雲旋轉的寶石,那是他擁有過最珍貴的寶物,也是這一切並非夢境的證明。精靈們為他讓開一條路,那條鋪著星光苔蘚的小徑再次出現。他沿著來路奔跑,回頭望去,那片魔幻的森林、發光的巨樹、飛舞的精靈,如同海市蜃樓般在晨曦或許是月光?)中漸漸淡去,最終徹底消失在尋常的林木之後。

卡爾氣喘籲籲地跑回度假村的小木屋,天邊才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他做賊似的溜回自己的房間,父母臥室的門依舊緊閉,裡麵傳來父親沉穩的鼾聲。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床鋪還保留著他躺過的痕跡,窗外的潮聲依舊。他成功了,真的沒有人察覺。

他鬆了口氣,走到洗手間,想洗掉臉上的塵土和興奮的汗水。他習慣性地踮起腳,去夠洗手池,卻猛地發現,視線的高度……不對勁。他平常需要稍微踮腳才能fortaby使用的水龍頭,此刻竟然顯得如此高大,他幾乎要完全伸直手臂才能勉強觸碰到。他愕然抬頭,看向牆上的鏡子。

鏡子裡,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圓溜溜的眼睛,帶著驚魂未定和玩耍後的疲憊,軟軟的棕色頭發貼在額前。是他,卡爾,沒錯。是昨天,不,是幾小時前,他溜出屋子時的那個七歲的他。分毫不差。

可是……他剛剛經曆了三天!在森林裡奔跑、跳舞、暢飲、仰望星空……三天!他的身體應該感到更疲憊,他的個子似乎應該……長高一點點?哪怕隻是一點點?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顫抖著抬起自己的手,仔細地看著。小小的,肉乎乎的,指關節處還有孩子特有的小窩。和他進入森林前,沒有任何區彆。他猛地想起精靈女王的話——“此處三日,彼端一瞬。”

一瞬……

原來,停滯的不隻是外界的時間。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不是完整地回來了,他把一部分自己永遠留在了那裡,留在了那流轉的星輝與光瀑之下。他的時間,他人生的鐘擺,在踏入森林的那一刻,被悄悄撥停,凝固在了七歲的這個夏天。

他張開緊握的右手。那顆精靈贈予的寶石靜靜躺在掌心,在浴室昏暗的光線下,它不再閃爍星輝,隻是呈現出一種溫潤的、內部仿佛有雲霧繚繞的質感,觸手冰涼堅硬。

它不是夢。

卡爾抬起頭,再次望向鏡中那個將永遠屬於七歲的男孩。鏡中的孩子,眼睛裡的驚愕與恐懼慢慢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茫然的空洞。窗外,第一縷真正的晨光刺破雲層,照亮了度假村蘇醒的輪廓,遠處傳來早起的鳥鳴和工作人員隱約的走動聲。

新的一天開始了。

對他的父母而言,這隻是兒子溜出去玩了“一會兒”的、一個普通的度假清晨。

對他而言,一個漫長到足以刻入靈魂、卻又短暫得不及一次心跳的魔幻時光,已經永遠封存在這具不再成長的軀殼裡,以及掌心這顆無聲的、冰冷的寶石之中。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聽著父母臥室裡傳來起身的響動,聽著母親溫柔的呼喚:“卡爾,醒了嗎?該吃早餐了。”

那聲音很近,又很遠。他攥緊了掌心的石頭,那點堅硬的冰涼,是此刻唯一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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