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轉眼即至。去見顧深嶼母親這天，林晞還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她選了一條款式簡潔大方的米白色及膝連衣裙，搭配淺色低跟鞋，妝容清淡，整個人看起來溫婉得體，又不失職業女性的乾練。顧深嶼來接她時，看到她這身打扮，眼底掠過明顯的驚豔，隨即化為一片深沉的溫柔。
“很好看。”他牽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林晞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我們走吧。”
顧家的宅邸不在市中心，而是位於城西一片鬨中取靜的老牌彆墅區。車子駛入綠樹掩映的私密車道，最終停在一棟外觀低調卻氣度不凡的中式合院門前。白牆黛瓦，飛簷翹角，透著歲月沉澱下的雍容與威儀。
一位穿著素雅旗袍、氣質端莊的中年女士早已等在門口，笑容溫婉：“深嶼回來了。這位就是林小姐吧？快請進，夫人已經在茶室等著了。”
顧深嶼微微頷首：“梅姨。”他握了握林晞的手，低聲介紹，“這是照顧母親多年的管家，梅姨。”
林晞禮貌地問好，跟著顧深嶼穿過影壁，步入庭院。院內亭台水榭，曲徑通幽，一草一木皆見匠心，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茶香，與外界的喧囂截然不同。林晞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提起了幾分。
茶室的門敞開著，一位穿著深紫色改良旗袍的婦人正背對著他們，專注地擺弄著桌上的茶具。她身姿挺拔，頭發一絲不苟地在腦後挽成一個髻，僅一個背影，便透出不容忽視的優雅與氣勢。
“媽，我們來了。”顧深嶼出聲。
顧母聞聲緩緩轉過身。
林晞終於看清了她的容貌。保養得宜，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五官能看出與顧深嶼相似的輪廓，尤其那雙眼睛，同樣深邃，隻是少了顧深嶼的銳利，多了幾分曆經世事的通透與沉靜。她的目光平和地落在林晞身上，帶著審視，卻不讓人感到咄咄逼人。
“顧夫人，您好。我是林晞。”林晞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態度不卑不亢。
“林小姐，請坐。”顧母微微頷首，聲音溫和，卻自帶一股疏離感，“深嶼常提起你。果然……氣質很好。”
顧深嶼為林晞拉開椅子，自己則在她身邊的座位坐下。梅姨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帶上了茶室的門。室內隻剩下他們三人，以及咕嘟咕嘟煮水的聲音和淡淡的茶香。
顧母手法嫻熟地燙杯、洗茶、衝泡，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儀式般的美感。她將第一杯澄澈的茶湯放到林晞麵前：“嘗嘗看，這是今年的明前龍井。”
“謝謝夫人。”林晞雙手接過，小心地品了一口。她對茶道研究不深，但也能品出這茶香氣清幽，滋味甘醇，是極品。
“聽說林小姐的公司，最近發展得很不錯。”顧母端起自己的茶杯，語氣像是尋常的閒聊，“深嶼在家裡，沒少誇讚你的能力和魄力。”
林晞放下茶杯，謙遜地回應：“夫人過獎了。創星能有今天，離不開團隊的努力，也離不開顧總的支持和信任。”
她刻意用了“顧總”這個稱呼，試圖在初次見麵時，將關係定位在更偏向商業合作的層麵，以減少可能因私人關係帶來的審視。
顧母嘴角噙著一抹看不出情緒的笑意，目光掠過顧深嶼，又回到林晞臉上：“支持是相互的。深嶼這孩子，眼光高，能讓他如此欣賞並鼎力支持的，必定是極為出色的人才。”她話鋒微轉，語氣依舊溫和，問題卻開始觸及核心，“林小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想必家庭環境的熏陶也很重要？不知令尊令堂是從事什麼行業的？”
來了。林晞心頭一緊。她知道，這才是今天真正的考題。她的家庭背景，與顧家相比，堪稱雲泥之彆。
她穩住心神，抬起頭，目光坦然地看著顧母：“我父母都是普通的中學教師，已經退休了。他們從小就教育我，人貴自立。我能有今天，更多的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運氣。”她沒有掩飾自己的平凡出身，語氣裡帶著對父母的尊敬和身為子女的驕傲。
顧母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訝異，隨即恢複平靜。“教師家庭，很好，書香門第。”她點了點頭，語氣聽不出褒貶，“自立確實是很重要的品質。”
接下來的談話，大多圍繞著林晞的求學經曆和創業過程展開。顧母的問題看似隨意，實則每個都經過精心設計，試圖從各個角度了解林晞的品性、能力和價值觀。林晞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姿態，回答問題時思路清晰，態度真誠，既不誇大其詞，也不妄自菲薄。她清晰地感覺到，顧母那看似平和的目光背後，是極其嚴格的衡量標準。
顧深嶼大部分時間沉默地坐在一旁，偶爾在林晞回答完一個問題後，會自然地補充一兩句，或者將她愛吃的茶點往她麵前推一推。他的存在，像一座沉穩的山，無聲地給予林晞支撐。
家宴設在小餐廳，菜品精致，口味清淡。席間氣氛還算融洽，顧母沒有再問什麼尖銳的問題，反而聊起了一些藝術展覽和園藝心得。林晞雖然對這些領域不算精通，但也認真傾聽，偶爾能接上幾句話，顯示出良好的教養和知識麵。
晚餐結束後，顧母以有些疲倦為由，先回房休息了。梅姨送林晞和顧深嶼到門口。
坐進車裡，林晞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感覺怎麼樣？”顧深嶼發動車子，側頭看她。
“像參加了一場高強度的麵試。”林晞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你母親……氣場很強。”
顧深嶼低笑一聲，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對你印象很好。”
“你怎麼知道？”林晞疑惑。整個過程，顧母的表現始終是禮貌而疏離的。
“她願意花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的時間跟你聊天，而不是簡單吃個飯就結束。”顧深嶼解釋道，眼神深邃，“而且，她最後讓梅姨送我們出來，而不是讓司機。這是她表示認可的一種方式。”
林晞將信將疑，但心裡確實踏實了不少。至少，第一關算是平穩度過了。
然而，就在車子即將駛出彆墅區時，顧深嶼的手機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母親發來的信息。內容很短，隻有一句話：
【女孩不錯，清醒，有傲骨。但顧家的門，不是那麼好進的。你自己要有分寸。】
顧深嶼看著這條信息，眼神微沉，隨即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機，側頭對林晞溫和一笑：“累了吧？回去早點休息。”
林晞靠在他肩膀上，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看到那條信息。她沉浸在家宴順利結束的放鬆感中，卻不知道，看似平靜的湖麵之下，真正的暗礁，才剛剛顯露輪廓。
家宴，如同一次對關係的深度探勘。表麵的波瀾不驚之下，是兩股不同背景、不同力量的初次碰撞與衡量。認可，僅僅是開始，通往未來的路，依然布滿需要小心繞行的暗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