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巧雲那一聲絕望的哭喊,像一根滾燙的鋼針,狠狠紮進了劉滿的心裡。
他沒有生氣,更沒有不耐煩。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抓住自己胳膊的、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看著她那雙蓄滿了淚水、充滿了驚惶的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喜悅,如同暖流,瞬間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她是在擔心自己。
她不是麻木,也不是認命,她是在害怕失去自己這個剛剛變好的丈夫,害怕這個家重新塌下去。
劉滿伸出另一隻滿是油汙的大手,輕輕覆蓋在她冰涼的手背上,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巧雲,你放心。
“我心裡有數,不會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鄭重得像是在許下什麼誓言。
“以前,是我混蛋,不是個男人,沒撐起這個家。
“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是你們娘倆的天,天要是塌了,你們怎麼辦?
“所以,我比誰都惜命。
簡單而樸實的話語,卻帶著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孫巧雲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她沒有再說什麼“不行”和“不準”,隻是用帶著濃重鼻音的、幾乎是哀求的語氣,哽咽著說道:“我……我不要什麼青磚大瓦房……我隻希望……你一直都是現在這個樣子。
正扒著門框看熱鬨的寶兒,也似懂非懂地跑了過來,抱住劉滿的大腿,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說道:“寶兒也喜歡現在的爹爹!
童言無忌,卻最是戳心。
劉滿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脹。
他俯下身,將妻女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都緊緊地摟進了懷裡。
……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劉滿都沒有再提蓋房子的事。
他就在家裡,安安分分地處理那張豹子皮,用土法硝製,每一個步驟都做得格外認真。
家裡難得地恢複了平靜,灶膛裡的火燒得很旺,孫巧雲在縫補衣服,寶兒在炕上玩著劉滿用木頭給她削的小兔子,一切都顯得那麼安穩而溫馨。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屋外依舊是一片漆黑。
劉滿就悄無聲息地起了床。
他動作極輕地穿好衣服,帶上獵槍和乾糧,在妻女的額頭上各親了一下,便推開門,悄然走進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就在他前腳剛剛踏出院門的那一刻。
炕上,原本熟睡的孫巧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側過身,將身邊睡得正香的女兒緊緊地摟在懷裡,臉頰貼著女兒溫熱的小臉,因為擔心劉滿的情況,孫巧雲根本就睡不著……
……
劉滿並不知道,自己身後,正壓著一場足以毀滅整個家庭的豪賭。
他此刻正大步流星地走在熟悉的山路上,淬體後的身體讓他絲毫不懼嚴寒,五感在寂靜的黎明中,被放大到了極致。
他今天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野豬。
他沿著山溝一路搜尋,仔細地分辨著雪地上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
終於,在一片被拱得亂七八糟的櫟樹林裡,他發現了大量野豬活動的蹤跡。
他精神一振,放輕腳步,循著蹤跡一路追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