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屋裡就傳來了動靜。
張運聽到聲音,像一陣風似的從屋裡衝了出來,嘴上還沾著明晃晃的油光。
他看見劉滿,眼睛都亮了。
“滿哥,你咋來了,啥事啊。”
劉滿也不繞彎子,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想進城裡一趟,買點年貨,東西有點多。”
“你小子有空沒,跟我一起去,幫我搭把手。”
張運一聽要進城,那雙不算大的眼睛裡,瞬間就迸發出了興奮的光芒。
村裡的年輕人,誰不向往縣城的熱鬨。
他二話不說,胸脯拍得邦邦響,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行,沒問題。”
“滿哥你等我一下。”
他轉身回屋,很快就換了件乾淨的衣服跑了出來。
“我這就跟你走。”
兩人跟依依不舍的張奶奶告了彆,便邁開兩條大長腿,朝著城裡的方向大步走去。
山路崎嶇,坑坑窪窪。
但兩人都是常年在山裡跑慣了的,腳下跟生了風一樣,走得飛快。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三三兩兩結伴進城的鄉親。
每個人都換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
大家的臉上都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氣,手裡挎著空空的籃子,準備去城裡把它裝滿。
嘴裡熱火朝天地討論著要扯幾尺花布給閨女做新衣,稱幾斤肥膘熬豬油,再買上一掛鞭炮等著年三十聽個響。
濃濃的年味兒,已經開始在凜冽的空氣中悄然彌漫。
兩人腳下不停,緊趕慢趕,終於在太陽升到頭頂之前,趕到了縣城。
縣城比村裡可熱鬨太多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
他們倆的目標很明確,直奔鎮上最大的供銷社。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了一陣鼎沸的人聲,像是一鍋燒開了的水。
供銷社裡擠得是人山人海,簡直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櫃台前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空氣中混雜著汗味、布料味和各種食物的味道。
到處都是扯著嗓子,揮舞著票證和鈔票買東西的人。
劉滿眉頭微皺,拉著張運的胳膊,像一艘破冰船,硬生生在人潮中擠開了一條路。
他們好不容易才擠到了賣成衣的櫃台前。
這裡的人更多,幾乎是腳尖頂著彆人的腳跟。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焦急和渴望。
櫃台後麵,一個名叫陳秀麗的年輕女售貨員,正耷拉著一張誰都欠她八百塊錢的臉。
她極不耐煩地應付著麵前一張張熱切的臉。
“沒了沒了,那款布料早就賣完了。”
“哎呀彆擠了,排隊懂不懂。”
“要這個是吧,三尺二的布票,少一分都不行。”
她的態度差到了極點,可周圍的人卻沒一個敢說什麼,隻能陪著笑臉。
誰都知道,能在供銷社當售貨員的,那都是有本事的。
家裡多少都有點關係和背景,不是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能得罪得起的。
陳秀麗忙得滿頭是汗,心裡的火氣也越來越大。
她正沒好氣地把一匹花布“砰”地一聲摔在櫃台上時,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往人群外圍一瞥。
隻這一眼。
她看見了正被人群擠在外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劉滿。
陳秀麗的動作猛地一頓。
她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她臉上的不耐煩和刻薄,就像是被春風吹過的冰雪,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諂媚的,客氣又熱情的燦爛笑容。
她甚至顧不上和麵前的顧客說話,直接撥開麵前擋著的人。
她踮起腳尖,提高了好幾個分貝的清脆聲音,穿透了嘈雜的人群,準確地朝著劉滿的方向喊道。
“劉滿大哥。”
“哎呀,劉滿大哥,你咋來了。”
“快過來,快過來,到前麵來。”
她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招呼劉滿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