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廠區的梧桐樹葉灑下斑駁光影。
15個女工早已穿戴整齊,站得整整齊齊。
那是剛從倉庫取出的布料散發的氣息,混合著熨鬥加熱後的棉布清香。
林宴龍緩緩走過陳列台,伸手摸了摸樣衣的袖口,忽然彎腰解下皮帶,動作不疾不徐。
他忽然扭頭,目光落在劉小英臉上。
“劉太太,聽說你是紡織學院畢業的?六二級的學生吧?”
劉小英心頭猛地一顫,手指一鬆,軟尺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車間裡格外刺耳。
她僵在原地,臉色瞬間蒼白。
這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竟被一個素未謀麵的海港來的老板一語道破。
“彆吃驚。”
林宴龍笑了笑,眼神裡沒有譏諷,隻有淡淡的懷念。
“六十年代我常去海市進貨,凱飛的手藝我太熟了。那時候,你們的高定旗袍能賣到海港富太太手裡,一針一線,皆是匠心。”
他指了指樣衣上的一處特殊處理,那是暗縫接駁的工藝。
“這種工藝,全國上下,隻有吳教授的親傳弟子才會。你這手法,就是她教出來的。”
簽合同那天,地點定在縣招待所的小會議室。
牆上掛著老式掛鐘,滴答聲清晰可聞。
林宴龍鄭重地把筆遞給劉小英,筆身沉甸甸的。
老太太指尖冰涼,寫出來的“劉”字歪歪斜斜。
蘇曉玥輕輕握住母親手,掌心傳遞著溫度。
“媽,彆怕,我陪你寫。”
她一點點帶她把名字簽完。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托起的不隻是紙筆,還有壓在心底多年的夢。
“廠名就叫‘飛裳’怎麼樣?”
林宴龍環視眾人。
“取凱飛的根,不忘本。再加個‘霓裳’的新意,寓意我們重起新章,走向更遠的地方。”
劉小英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無聲地滑過臉頰,打在合同紙上,暈開了一小片墨跡。
她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頭,嘴唇輕輕顫動。
蘇曉玥摟緊母親的肩膀,感受著那瘦弱身軀裡湧動的情緒。
耳邊響起掌聲,同事們含笑鼓掌,有人悄悄抹了眼角。
木棉花開得正盛,一團團紅得像火,映照著整條街道。
沒人發現,對麵衛成霖正靠在二樓臨窗的角落,手裡握著一台長焦鏡頭相機,鏡頭穩穩對準會議室的窗戶。
他屏住呼吸,悄悄按下快門,哢嚓聲輕不可聞。
他旁邊坐著袁康城,臉色陰沉,眉頭緊鎖,手中的煙燃到了儘頭也沒察覺。
桌上煙灰缸堆滿了煙頭,一根接著一根,灰燼層層疊疊。
“還按原計劃來?”
袁康城低聲問,聲音沙啞,帶著壓抑的狠意。
衛成霖冷笑一聲,眼神裡透著毫不掩飾的殺意:“等外資一到賬,立刻動手,一個不留。誰擋路,就讓誰消失。”
窗外突然風起,呼嘯的狂風卷著塵土和枯葉。
前夜,空氣悶熱得如同蒸籠,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蘇曉玥站在門口,雙手插在工裝褲的口袋裡,目光死死盯著天邊那片翻滾湧動的紫黑雲團。
她後脖子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