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們穿著統一的淺藍色工裝,井然有序地在流水線上忙碌,剪裁、縫合、整燙,分工明確。
牆上掛著寫滿數字的進度表,紅筆標注的日產量、合格率、工時消耗清晰可見。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那台正在組裝的機器,模樣古怪,金屬框架尚未完整,卻已顯露出精密結構的雛形。
“這是……”林宴龍緩緩走近,拐杖點地,“你們在造新裁剪機?”
“我們自己設計的自動裁剪機。”
蘇曉玥剛能說話,聲音還啞著。
“采用齒輪聯動與滑軌導向,配合限位感應,速度能快三倍以上,廢品率還能再降至少百分之三十。”
林宴龍沒說話,隻用拐杖輕輕敲了敲機器的金屬架子。
他低頭仔細查看那些尚未安裝完畢的零件,眼中閃過一絲震動。
他抬起頭,看著蘇曉玥。
“聽說‘一件流’的生產模式,是你提的?從裁剪到縫製,每道工序隻流轉一件衣服,全程跟蹤,即時反饋,杜絕積壓和返工……”
他頓了頓,目光複雜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女人。
“海港的大廠摸索了整整三年,投入了上百萬元,才勉強跑通這套模式。而你……你一個漁村出來的裁縫女兒,沒出過國,沒讀過洋學堂……你們娘倆,真不簡單。”
臨走前,他從公文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
他將文件輕輕放在桌上。
“追加十萬港幣投資,股份比例保持不變。”
他的指尖在合同上剛剛添加的一條款上停留片刻。
“但有個要求,你這套管理法,必須完整複製到我在莞市即將開工的新廠。”
夕陽緩緩沉入地平線,餘暉染紅了半邊天空。
蘇曉玥獨自一人站在剛剛分配給她們家的這片土地上。
她剛剛翻開“廠區規劃圖”這一頁,清晰的線條和詳細的標注躍然紙上。
從廠房布局到設備配置,再到未來三年的擴展計劃,全都一目了然。
“姐!”
一聲急促的呼喊從遠處傳來。
蘇家俊拚儘全力奔跑過來,校服上沾滿了泥點子。
他氣喘籲籲地停下,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通紅。
“王鐵柱他爸在老師辦公室門口堵著,說不讓我報名運動會!他還罵……罵我們這種突然做生意發家的,是暴發戶!說我們家的孩子不配參加學校活動……”
看著弟弟紅紅的眼圈,蘇曉玥的心猛地一揪。
自從服裝廠走上正軌,每月訂單穩定,工人工資按時發放。
家裡也終於有了一絲安穩的氣息。
那晚,一家人圍坐在堂屋,煤油燈在牆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爸爸破天荒地主動開口。
“家俊,你也該回學校念書了。不能再耽誤了。”
蘇曉玥當時愣住了,抬頭望去,隻見母親悄悄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而弟弟蘇家俊,則默默低下頭,鼻子一酸,肩膀微微顫抖。
第二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蘇家俊便把那張陪伴他多年的舊漁網小心翼翼地疊好,一層一層地壓平。
最後鄭重其事地塞進箱子的最底層。
他換上那件洗得發白、領口有些鬆垮的舊校服,站在門口躊躇片刻。
就在他即將邁出門檻時,突然轉身,一把撲進姐姐的懷裡。
“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是你讓我重新背起書包的。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一輩子都在船上補網……”
這個曾經因家境困頓而輟學的少年,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老師多次惋惜他的離開。
如今,他重新坐在教室裡,卻依然要麵對偏見。
“明天,我去趟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