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李承武這樣。
聽明白川哥是拜了他祖父做義父之後,他腦袋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也可以拜川哥做義父的。
李家鎮守西南邊關,折了不少男丁進去,李承武是被他祖母硬留下來在京城長大的,難免嬌慣了些。
雖然沒長成紈絝子弟,但瞧不起人是有的,老子天下第一也是有的。
剛去軍中,一半是被激的,一半是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留下封書信就去當誘餌了。
他倒是計劃得很好,以李老將軍親孫子的身份,肯定是能引來三五個土司的,到時候一網打儘,也算是給李家做出些貢獻。
但是他父親他祖父肯八成不同意,所以李承武來了個先斬後奏。
然而理論跟現實有不小的差距。
從平南鎮往西出去,不管是南黎還是北黎,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山,李承武雖然分得清東南西北,但一樣迷路。
李老將軍按照他留的地方,根本沒找到人。
好在土司也沒找到他。
李承武在山裡藏了快一個月,沒吃的沒喝的,終於還是被花阿讚土司尋到蹤跡。
眼看手下要麼戰死要麼被擒,正在他鼓足勇氣打算自我了結的時候,穆川從天而降救了他。
不僅僅是救了他,甚至連功勞也有他一份。
李承武現如今是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雖然不是實職,隻是虛銜,但這對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來說,就算是在勳貴遍地走的京城,也是許多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親爹也就不過如此——親爹當時還在山裡轉悠呢。親爹不如他川哥,啊不,是四叔呢。
“四叔等等我。”李承武笑嘻嘻追了上去,“祖父不用送了,我帶四叔去客房。”
李老將軍一想,客氣什麼呢?便笑道:“好生招呼你新四叔。”
李承武帶著穆川到了客房,道:“四叔,京城我熟,想乾什麼隻管找我。”
穆川便問:“榮國府呢?”
李承武想了想,表情甚至有點為難:“我們李家有實權的。”
穆川笑了幾聲,跟他簡單講了講穆家跟榮國府的恩怨,道:“當年過戶的地契,我想看看宛平縣留的底子究竟是怎麼寫的。宛平縣,香山鄉,林家村,三十五畝地,十一年前,應該是秋冬時節的事兒。”
“這不算什麼,彆看京城兩個縣令都是六品,天子腳下,他們可當不了父母官。這事兒我跟——”
“苗鎮川。”穆川點了手下的名字:“以後他就是我的大管家了。”
“得嘞。我才走了一年多,那些幫閒、中人應該還沒換,明兒我親自帶著苗大哥認人去。不過宛平縣衙離得遠,來回一趟怕是七八十裡路了,一天可能回不來。”
“都十多年了,也不差這幾天。”穆川回應道。
送走李承武,天色已經將將黑了,穆川先出去吩咐手下好生休息,回到屋裡後,換了衣服斜靠在床邊。
理論上,像他們這種百姓家的地契,應該是三份。
他家裡一份,周瑞手上一份,還有一份在官府留檔。
但是當年那個事情,穆川懷疑他們家裡根本就沒收到地契,而且就算收到了,有沒有被人做手腳也是兩說,所以還是直接看留底的那一份更好,然後就能決定從哪裡開始了。
一邊想著,穆川打了個哈欠,回到京城是能徹底放鬆下來了,昨晚上又沒睡,他明天打算睡一天。
天都黑了,賈璉一身酒氣回到家裡。一進屋就看見王熙鳳坐在椅子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見他就是一挑眉:“你還知道回來!”
賈璉冷哼一聲,反問道:“那我走?”
王熙鳳諷刺道:“也不知道二爺是怎麼伺候的秋桐,她今兒又說要回去伺候老爺,不想待你屋裡。”
雖知道是王熙鳳誇大了,但賈璉還是麵有怒色:“我去二姐兒屋裡。”
“老太太有事兒吩咐。”王熙鳳一句話就叫住了賈璉。
“家裡的鳳凰蛋又想乾什麼?”賈璉沒好氣反問道。
“有個忠勇伯,說是跟林姑父有舊,想要來拜訪林妹妹。”
“忠勇伯?”
“許是午門獻俘那個,老太太讓你去打聽消息,才好知道要不要回絕。”
“知道了。”賈璉應聲:“我今兒睡外書房。”
看見丈夫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王熙鳳視線不由得透過窗框,先飄去了二姐兒那邊,又移到了秋桐那裡:“我定饒不了你們!”
平兒端著托盤進來,一碗黑黢黢的湯藥,兩顆蜜棗。“奶奶,先把身子骨養好了,彆的都是虛的。”
王熙鳳嗯了一聲,先拿了顆蜜棗嚼了兩下,一口乾了湯藥,又拿了第二顆蜜棗。
她骨子裡要強,縱然平兒天天提醒,她聽著也覺得有道理,一遇見事兒就全忘了。
賈璉回來沒一盅茶的功夫就又走了,屋裡兩個妾巴巴的等著也沒等來人。
爺沒沒回來的時候還能勉強保持平衡,這來了又走,秋桐就不舒服了,她斜倚在門框上,看著尤二姐冷笑:“你也矜持些,雖然是暗門子出身,進了府裡,也該學學規矩,彆拿上不得台麵的做派惡心人。”
“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父親是官!”尤二姐不忿,氣得聲音都在抖:“你也在等二爺。”
秋桐得意的一昂頭:“我是大老爺賞的,我就是來伺候二爺的。”
尤二姐說不過秋桐,聲音都沒她大,黯然神傷回到屋裡,善姐正給自己鋪床準備睡覺了。
“二奶奶,你也知道些好歹。二爺還在奶奶屋裡呢,你就門口守著,就這麼缺男人嗎?”
自打住進賈家,善姐就沒跟她好好說過話,尤二姐也隻能當做沒聽見,獨自一人回到屋裡。
可打水洗漱這些活兒,她也是乾不了的。終究也隻能垂淚躺下,摸著自己肚子。
月信兩月不至……許是有了身孕了,可……等胎穩些再做打算吧。
賈璉晃悠悠到了外書房,小廝們一窩蜂上來給他換了外衣,又打熱水來給他洗臉洗腳。
賈璉躺在榻上,倒也自在,可一想老太太吩咐下來的事情,他又不自在了。
賈家沒以前風光,宮裡娘娘也不知道是怎麼當的,銀子如流水花出去,卻找不來個進項,連給家裡人謀個一官半職都不能。
人家貴妃的父親封爵,兄弟當了錦衣衛,還有的去內務府采買,大把的銀子往家裡撈,他們這兒隻有來打秋風的太監。
尤其是二老爺外放之後,消息是越發的不靈通,連邸報都得花銀子買。
什麼官員調動,朝廷動向,他是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