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腦轉得飛快,回憶這過去喻青和自己相處的細節,想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難道喻青……其實暗地裡有心上人?
或者是因為被迫聯姻,恨極了公主?
所以儘管表麵上恭敬有加,其實是嫌棄公主,自己也不願親近的……
謝璟頓時覺得整個人不好了。
他絕對沒有想要一個男人多麼喜歡自己。
他隻是擔心情況變複雜,反而會影響自己的安危。
但是喻青完全沒有表露出來這種跡象,是他藏得太深了嗎?看著那清雋的麵目,謝璟突然覺出一絲捉摸不透的心慌。
送素齋的小和尚將一摞食盒端上來,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久等了。”
“我來吧,多謝小師父。”
喻青說著,接過食盒,將裡頭裝的餐盤一一擺好,她對清嘉道:“檀音寺的素齋很多香客都喜歡,我便讓安仁法師準備了一餐。殿下可以先嘗嘗,是否能吃得下?”
謝璟掃了一眼,雖然都是素食,但也絕不簡陋,執筷嘗了一口,道:“嗯,味道很好。”
“有些粗淡,隻是想讓殿下嘗個鮮,”喻青道,“不合口的話就少用些,我們回頭再吃彆的。”
嫁入侯府以來,衣食住行方方麵麵,清嘉公主是沒有受到過一絲薄待。
其實謝璟在宮裡根本不是享福的主子,份例分給他是隻少不多,宮裡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
最慘淡的時候,端來的是殘羹剩飯,送來的是殘次物件。連這種素齋都是吃不上的。
“我沒有那麼金貴,這些菜肴吃著很可口的。”謝璟說。
“嗯,臣再給您布菜。”
齋後,喻青帶公主去淨手。清嘉突然問道:“你不常回京,怎麼對這裡很熟悉,又認識這裡的法師呢?我看駙馬不像篤信佛門之人。”
喻青笑了笑:“我雖然不禮佛,不過每年回京都會來這檀音寺的。”
謝璟奇道:“為何?”
這件事沒有瞞著公主的必要,喻青道:“殿下可以隨我來。”
謝璟跟著對方穿過禪室,拾級而上,看到高處還有一座殿宇的輪廓。來到近前,謝璟發現此處比下方更肅穆寧靜。
“這裡供的是哪尊菩薩嗎?”
喻青給他指道:“這裡是供長明燈的地方,保佑往生的魂魄安息。”
順著對方指的方向,謝璟看清了殿門縫隙間的點點火光。
喻青這時“啊”了一聲,偏過頭來:“殿下不害怕吧?”
謝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又不是鬼火,有什麼可怕的?
宮裡三不五時就死人鬨鬼的,連這都怕還活不活了。
雖然,清嘉公主這個身份是偽裝的,但是他覺得自己也沒有刻意偽裝得如此……柔弱吧?喻青對他的保護未免太過。
他搖了搖頭:“不怕。”
“我兄長的燈就供在這裡。”喻青道。
謝璟一怔。
喻青解釋道:“我上麵其實還有一位兄長,已經過世十幾年了。論起天賦,我應當不如兄長,他使劍使槍都很厲害,小時候,他練劍,我在旁邊拿著樹枝跟著比劃。”
她說著,微笑了一下。
那是她一生中最想念的時光,即便身處塞北偏遠的小城,也無憂無慮、輕鬆快活。
那時候她還不是喻府的小世子,而是喻家最小的女兒。
哥哥單手就能拎起她,帶她騎馬,背著她去城牆上看落日,給她帶集市上各種新奇的小玩意。
她一直仰望著的哥哥,在一場大戰中,為了保護婦孺,被北蠻的鐵箭射中了胸膛。
喻青至今還記得,被抬進城的喻朗麵目灰敗,人事不省。
軍醫都說小將軍活不下來了,鮮血不住地從擔架下滲出來,滴滴答答落儘塵土裡。她平生第一次感到肝膽俱裂。
父母整晚整晚守在哥哥的床前,喻青聽見他們長長的歎息。
“我必須要給哥哥報仇,”她想,“我想讓爹娘彆再傷心。”
喻朗很頑強,真的熬下了最初的大半個月。稍微平穩之後,宣北侯立刻派兵護送陸夫人和受傷的長子回京休養,以及……出生在邊關的幼子。
各方名醫都被召來給世子醫治,但都回天乏術,喻朗肺腑的血脈沒法修複,隻能儘力吊著命。
從不信命的陸夫人學會了求神拜佛,喻青也跟著母親奔走,在檀音寺裡半懂不懂地聽法師講經,聽他們勸慰母親,就是那時,他們才結識了安仁法師。
喻朗撒手人寰後,宣北侯上書奏明皇帝,立次子喻青為世子。
“兄長受傷離世之後,我們就在這給他供了一盞長明燈。”喻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