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看來,這說來說去也是“內宅”的事兒,三郎君一個人很少著家,這種事好像天生就不該將他牽扯進來一般。
更重要的事,他成親當晚就拋下妻子出京,即使夫妻二人沒有翻臉,也算生疏吧,誰都沒想過祝明璃會這麼簡單地搬出這座“大佛”。
高坐上方的沈母睜開眼,彆說下人了,連她這個當娘的也沒在第一時間想著向兒子求助。
沈績肩上的擔子不僅重,成日接手的也是朝中軍中大事,讓他分出心神給家裡收拾爛攤子,實在是顯得這個家太無能了。
祝明璃可不這麼想,說得好像沈績勞苦功高,不從家裡獲益一樣。
祝明璃略微帶笑:“朝中貪腐官員都能被扒個一乾二淨,查查你們,小事一樁。”雖然查貪腐都是大理寺在辦,但沈績好歹是個左驍衛將軍,不至於這點本事都沒有吧。
大管家愣愣地看著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回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從頭到尾都不覺得郎君會參與這件事,畢竟說來說去,這也隻是內宅賬目對不上而已啊……
而且郎君肩負皇命,去哪兒,什麼時候回來,大家都不知道。在郎君回來之前,有這些年埋下的人脈相助,自己早就逃出京城了。
祝明璃像能讀心一般,從袖中掏出一封信晃了晃:“我即刻回信給他。”
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這信上的封蠟模樣確實是沈家印章無誤。他們難道真書信聯係,關係親密?但要是他們真是親昵夫妻,也不至於張口閉口直呼大名吧!
祝明璃不懂明明可以簡單直接解決的事兒,還需要“升堂”對峙。她把信收好,道:“對了,錢管事,我來的時候已經叫人將所有出口都落了鎖,你就安心在府裡呆著吧。”
大管事聽到這話才如夢驚醒般,驟然瞪圓了雙目。
老夫人沒想到短短兩句話事態就升級到了這個地步,她本就不精神,隻能下意識跟著祝明璃的步調走:“吩咐所有家丁部曲守好府內,若有作亂者,按律剿殺。”
說完後,竟然下意識抬眼看祝明璃。
跪著的仆役們這才從震驚中緩過來,連聲喊冤。
祝明璃不想在這兒久呆,對老夫人行禮告辭。
她辦事不拖泥帶水,連轉身離開都很迅速,沈令儀想了想,還是一咬牙追上來。
她在身後小聲喚道:“三叔母!”
祝明璃停住腳步,見她氣喘籲籲地忐忑問道:“您真要寫信給三叔嗎?”
祝明璃點頭:“當然。”既然沈績在信裡寫了“若有事相商,可來信於我”,她為什麼不寫信?
即使那句話一看就是有人教他補上的客套話。
沈令儀被她理所當然的口吻驚到,愈發摸不準他們夫妻的關係了。
不僅是她,其實整個沈家都和這個小叔關係生疏。沈家世代從軍,最不缺的就是沙場征戰的將領。到了沈績這代,或許是不想再麵臨戰場失去骨肉的殘酷,也或許是對這個最小的弟弟多有寵溺,便放任他自在生長。
於是沈績便跟著老師遊曆作詩,跋涉山川。沈令儀對他的印象一直很模糊,直到沈家父子戰死沙場,沈績在驟雨寒夜回府奔喪,從此以後,她對他的印象便是靈堂裡那抹長跪不起的背影,沉默、悲愴。
她心裡很矛盾,既怕打擾小叔軍務,又覺得本就是一家人,談何打擾。
思緒飄忽著,下意識跟著祝明璃走,等發現方向不對時,已經晚了。
還未走近沈績書房小院的垂花門,眼前黑影一閃,不知從哪冒出的兵士堵住了兩人的去路。
他的氣質和沈令儀印象裡的沈績很像,冷冰冰的,像開刃過的劍。
看著祝明璃,他利落抱拳,抬頭時表情空白了一拍,很不習慣地吐出兩個字:“三娘子……”然後又恢複到麵無表情,“將軍吩咐過,任何人不可進出書房。”
祝明璃露出一個得體的假笑:“我知道,我沒想進書房,我是來找你們的。”
他麵上又露出來了那種空白:“我們?”
上次替沈績送信給祝明璃的鄔七從他身後走出來抱拳行禮:“娘子。”
祝明璃便轉向他道:“既然你們能把他的信送到我麵前,想必是有法子傳遞書信。”說著抽出薄薄的信封,遞到鄔七麵前。
鄔七麵上也露出了那種空白的表情。
旁邊的軍士更是低垂著頭,瞪著眼,恨不得把地板盯出一個火辣辣的洞。
鄔七略帶機械地接過書信,拿在手上顯得不敬娘子,揣懷裡又好像過於私密,捏著過薄的信封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這封信其實根本沒有鄔七想得那般私密,祝明璃就三五句簡單交代了下家裡的事兒,主要是為了試探沈績的態度。
另外的,就是想試試沈績留在府中衛兵的態度。目前來看,他們對自己很客氣,態度並不傲慢強硬。
她擺出一幅體恤郎君手下的態度:“所以你們平日是輪值守著,還是三十三人都在小院裡站崗?”
旁邊本來不敢看她的軍士猛地抬頭,和鄔七一起,詫異地看向她,不懂她怎麼知道衛兵的事兒。
“你們的月廩有一部分是從沈府補貼的,都記在賬本呢。”祝明璃依舊掛著得體又優雅的假笑,讓他們忍不住思考主母們是不是都是這樣,怪瘮人的。
其實也是沈績對這方麵不太上心,跟在他身邊乾活的手下,自然是他支錢。而他的俸祿收入又是算在中饋裡的,所以過明路的這些錢,都記在中饋裡的。
祝明璃仿佛隻是在拉家常,對著鄔七道:“你父親最近還好吧?”鄔七父親曾是老將軍身邊的親兵,後來為保護老將軍受傷瘸了雙腿,沈府每月都會補貼一些醫用費讓他好好養傷。
彆的不說,沈家人至少對自己人很仁慈,這點祝明璃是比較讚賞的。
鄔七頓時紅了臉。他家世代跟著沈家當親兵,本就備受恩澤,父親傷了腿後,沈家更是每月都要送藥,無論怎樣拒絕,沈家依舊照看。
他本就怕彆人覺得他們家“打秋風”,如今由祝明璃的口說出來,倍感羞愧。
“娘子,我們家……”他想開口解釋。
祝明璃截斷了他的話:“若是家中有困難,可以來尋我。你們是我家郎君的屬下,我理應幫他多多照看。”
明明幾句話前,大家還不熟,沈績手下對她還是“外人不需入內”的態度。
幾句話後,她就拉近了距離,成了可以照看他們的自己人。
兩人絲毫沒有察覺被帶跑,畢竟他們現在拿的月廩可是祝明璃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