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此糕口味倒是與以往吃過的甜食相反,竟又鹹又鮮,不知外麵裹的是何物?”
祝明璃解釋道:“是肉鬆和海苔。肉鬆是由醃製過的豬肉烘烤製成的,海苔則是由紫菜烘烤調味做成的。”
天下文宗的腦子比一般人靈活多了,寫文賦詩需要靈感,相應的,製作美食同樣需要靈感,他覺得能挖掘到這種食材製作方法的祝明璃是奇才中的奇才。
走到這一步的人,反而謙虛,沒覺得讀書比其他更高貴,驚歎道:“沈娘子頗得你祖父遺風啊。”
祝明璃道謝,正想問到底是好吃還是不習慣,就見到嚴弘正把剩下一個飛速塞嘴裡了。
祝明璃:……
崔京兆也習慣了,隻是無語地搖搖頭。
祝明璃卻很上道,來之前她也知道嚴弘正的江湖地位,與他交好一點兒壞處也沒有。
於是她大方道:“嚴公若是喜歡,今日做的還有許多,等會兒我叫人送來。”
巴結嚴弘正的人多了去了,他並非看不出祝明璃的想法,但她做得坦蕩,毫無諂媚,也沒把自己放得很低,所以嚴弘正一點都不反感。
“不錯不錯,那就多來點這個鹹甜口和果餡兒的。”他一點兒也不客氣,“還有奶酥的也給我帶點,我孫女應該喜歡。”
嚴七娘在一旁抬起死魚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修改手上的手記。
崔京兆十分克製,見二人熱絡起來,隻是和藹笑了笑。
祝明璃見狀,將話題拋給兩人,指向麵包:“這是剛才終於製成的甜糕,名叫麵包,二位猜猜和蛋糕的食材有什麼區彆?”
二人因為此事爭執,被嚴弘正拉到牆腳細聞研究,現在祝明璃舊事重提,不免來了興趣。
崔京兆先行一步夾了一片麵包,口感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樣。麵包用筷子夾著吃其實不如用手吃,因為麵包比蛋糕更有韌勁,濕潤綿軟,嚼起來還有回彈,烤得正正好,黃油和小麥香得到了充分的激發。
他皺眉思索:“都兼具奶香奶香,但麵包細嚼卻有麥香味,材料應有細微差彆。”作為土生土長北方人,崔京兆更喜歡和饅頭一樣更有嚼頭的麵包。
麵包在後世的營銷裡,時常麵向年輕女性,但其實老年群體的受眾麵也很廣。
崔京兆不像嚴弘正那樣自來熟,畢竟和祝明璃毫無交情,剛才被抓包的尷尬也還沒過去,所以即使很想再吃,也並沒有直接開口狂誇,而是道:“祝娘子為何忽然來了興致,琢磨起甜糕來了?”
若是以前就愛琢磨吃食,還是這般驚豔的吃食,在熱愛吃喝玩樂的長安城中,怎麼也會有點小名氣。
不愧是京兆,一提問就直切痛點。
祝明璃總不能說我是穿過來的,所以才突然有了興趣。她迅速措辭:“嫁入沈府後,見母親身子極差,整日食不下咽,便想著琢磨點吃食,哄母親吃點。再加上以前在閨中時多有約束,不如嫁過來當主母後自由,所以很多想法都擱置了。”
崔京兆一直疏離有禮,聽到祝明璃這番話後,態度明顯軟了一些。無論是在哪個朝代,“孝”一直是備受推崇的。沈老夫人接連喪子,京中無人不同情,如今有了一位體貼的兒媳照看著,是件好事。
京兆是親民官,與其他官員相比,身上的慈悲感更重,歎了口氣:“有這份心意,就已經很好了。”
兩人對話的功夫,嚴弘正已經把麵包一掃而儘了,舒舒服服喝一口茶湯:“反正挺符我口味的。”
祝明璃笑笑,也不久留,直截了當道:“若是嚴公崔公還想品嘗,遣人來隔壁找我就行。”
大大方方的,嚴弘正更喜歡她了,笑道:“好。”
祝明璃起身告退,嚴弘正轉頭喚道:“七娘!”
嚴七娘聞弦知雅意,合上冊子,起身過來與祝明璃一同往外走。
她的近視有些嚴重,目光一直盯著地麵,像是怕摔倒的樣子。
二人一路無話,走到一半,嚴七娘忽而突兀開口:“你說的理由,是假的吧?”
祝明璃停住腳步,嚴七娘把目光從地麵挪到她臉上。
本以為祝明璃會惱怒或者找借口辯解,結果她隻是驚訝地笑了一聲:“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嚴七娘一愣,她的問題可謂冒犯至極,祝娘子居然一點兒也沒生氣?作為一個求真求實的執筆,謊言就像落在背上的頭發一樣,讓人渾身難受,她說出口就後悔了。
她垂下眸道歉:“祝娘子,七娘無意冒犯。”
祝明璃反而覺得她性格很有意思,問:“你叫什麼名字?”
嚴七娘感受到祝明璃的目光在自己頭頂盤旋,低著頭道:“我叫嚴如徽,字昭明。”
“昭明。”祝明璃念了一句,“真是個好字。我叫祝明璃,沒有字。”
說完,祝明璃抬腳繼續前走,嚴七娘連忙跟上。
這下二人誰都沒再開口了,祝明璃走到門口對嚴七娘招招手:“留步。”
嚴七娘便頓住腳步,看著祝明璃很快在自己的視野裡模糊成一團色塊。
她輕聲道:“真是個奇怪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