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當徐新秋坐在唐鬆的批鬥大會上時,他仍會清晰地記起那個與鄭遠光促膝長談的夜晚。
沒人知道寧海公的營帳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那一夜,巡營的士兵們至少被帳內傳來的呻吟聲驚動了四五次,每次都被守在門口的親兵厲聲嗬退。
到了清晨,軍營裡已經流傳起一個耐人尋味的消息——
平王殿下,是挽著寧海公的手臂,一瘸一拐走出來的。
士兵們的眼神微妙而複雜,但此刻的徐新秋無暇顧及這些。他現在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閉關調息,好好消化昨夜的“收獲”。
雖然被陳鬆泉強行扔回這副身體讓他頗為不爽,但不得不說,這次短暫的“靈魂互換”並非全無好處。
陳鬆泉的回歸,讓這具身體重新找回了曾經的本能反應。更關鍵的是,他在臨走前還順手幫徐新秋梳理了一遍經脈,不僅加速了傷勢愈合,甚至讓蠱蟲對丹田的封鎖出現了鬆動。
那一潭死水的丹田,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儘管變化微乎其微,但對徐新秋而言,卻是天壤之彆——原本在四肢百骸亂竄的內力,終於有了歸處,再也不用時刻維持內力凝煉的狀態。
更重要的是,陳鬆泉原本修煉的功法,現在也能勉強運轉了。雖然極其費力,但至少……
至少下次再用“升生訣”時,不必再往自己脖子上動刀子了。
“好啦~~~殿下,該去審問犯人了……”
一隻布滿老繭的大手突然拍在肩上,徐新秋渾身一激靈,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鄭遠光那張寫滿促狹的老臉近在咫尺,徐新秋頓時想起昨晚的種種“慘痛經曆”,徐新秋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行了,下麵人來報,北邊那個探子醒了。”老將軍擠了擠眼睛,“咱倆去看看,他們到底在耍什麼花招。”
徐新秋深吸一口氣,扶著桌案緩緩起身,心裡暗罵:“這老狐狸,絕對是故意的!”
地牢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火把的光影在石牆上跳動。唐鬆被關押在原先關押孫梁的那間囚室,自他與陳淵道雙雙落網後,獄卒們便遵照平王的命令,將奄奄一息的孫梁轉移到了醫館調養。
與唐鬆的淒慘處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陳淵道正悠閒地坐在對麵的牢房裡。他麵前擺著一張小幾,上麵放著熱茶和點心,身旁還有專人伺候,儼然一副做客的模樣,哪裡像是在蹲大獄?
而唐鬆則被粗重的鐵鏈牢牢捆在木椅上,胸前的傷口雖已簡單包紮,但仍不斷滲出暗紅的血跡。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全靠獄醫灌下的藥湯吊著一口氣。
“說說吧,你們想乾什麼?”
鄭遠光一踏入地牢,整個人的氣質驟然一變。那張平日裡總是掛著戲謔笑容的老臉,此刻冷硬如鐵,眼神銳利得像是能刺穿人心。就連站在他身旁的徐新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位老將軍在屍山血海中淬煉出的威壓。
唐鬆艱難地抬起頭,嘴角扯出一絲慘笑:“將軍何必明知故問………”
“啪!”
鄭遠光突然一掌拍在木桌上,震得茶盞跳起:“老夫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陳淵道在對麵牢房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鄭將軍好大的火氣啊………”
徐新秋眯起眼睛,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他注意到唐鬆的指尖在微微顫抖,而陳淵道雖然表麵鎮定,握著茶杯的手指卻在不自覺地收緊。
“對了,我還………見過將軍您的……千金。”唐鬆的聲音斷斷續續,卻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入寂靜,“這事……沒幾個人知道吧?”
話音未落,徐新秋就感覺到身旁驟然爆發出一股駭人的內力波動——那磅礴的氣勢,竟絲毫不遜於淩霄!但轉瞬間,鄭遠光又恢複了平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剛才的殺意隻是錯覺。
“既然我把她送去燕國,就不怕彆人知道。”鄭遠光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光如刀般釘在唐鬆臉上。
牢房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許久,老將軍突然放鬆了緊繃的肩膀,轉頭對獄卒吩咐道:“去,把漢王殿下的茶給我借來。”
在陳淵道錯愕的目光中,鄭遠光慢條斯理地抿了口搶來的茶,這才繼續道:“北燕密探十一人,由你們國師統領。按我的檔案……”他抬眸直視唐鬆,“你是第十一席。”
“嗬………”唐鬆突然笑出聲,眼中滿是譏諷,“寧海公,你老糊塗了?我會在乎你知道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鄭遠光饒有興致地轉動著茶杯,突然轉向陳淵道:“漢王殿下,現在掌控這副身體的………是哪位?”
陳淵道聳聳肩:“你隨意吧,他還出不來。”
得到答複後,鄭遠光點點頭,目光掃過一臉茫然的徐新秋時,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嫌棄。隨即他重新看向唐鬆,語氣平靜得可怕:
“唐鬆,遼東人士,自幼貧苦,與其胞兄唐雲……”
“住口!”唐鬆的怒吼震得牢房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他瘋狂地掙紮著,鐵鏈在石牆上刮出刺耳的聲響。那張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此刻漲得發紫,脖頸上青筋暴起,活像一頭被鐵籠困住的猛獸。
鄭遠光卻恍若未聞,繼續用他那特有的、帶著遼東口音的腔調不緊不慢地說道:“晉景和元年,唐雲被國師高爽看中,密招為北燕密探。而你……”
“閉嘴!我讓你閉嘴!”唐鬆的嘶吼聲中已經帶上幾分淒厲,他拚命扭動著身軀,連帶著沉重的木椅都在石地上蹭出刺耳的聲響。傷口再度崩裂,鮮血順著鐵鏈滴落,在青石板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老將軍冷眼看著他癲狂的模樣,突然提高聲調:“因與唐雲長相一致,而被當作唐雲的替身,潛伏在北燕密探中的密探。隻可惜,你根本不是北燕密探,而你的主子,也從來不是高爽。”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唐鬆突然僵住了。他劇烈起伏的胸膛漸漸平複,眼中的瘋狂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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