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儘，吉夢就看見徐新秋歪坐在木屋前的石階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他眼下掛著兩輪濃重的青黑，活像被人揍了兩拳。
“喂！醒醒！”吉夢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卻隻換來一聲含糊的咕噥。少女撇撇嘴，抬起穿著繡花鞋的腳，毫不客氣地踹向他的屁股——“咚”！
“早………”徐新秋機械地扯出一個笑容，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眼看又要合上。
“等等！”吉夢急忙揪住他的衣領搖晃，“我問你，你是不是從寧州來的？見沒見過和我同族的蠻族人？”
“見過幾個……”徐新秋含混地應著，卻在聽到下一個名字時驟然清醒：“仡濮頡——你認識他嗎？”
他猛地睜開眼，眸光如出鞘的利劍。吉夢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嚇得後退半步，卻仍倔強地追問：“他是我………我們族裡的人。你們交情很好嗎？”
“不怎麼樣，也就掏心掏肺的交情罷了。”徐新秋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指節捏得哢哢作響，“怎麼？他是你什麼人？”
少女尚未察覺話中殺機，眼睛一亮：“那你能不能幫我帶句話？就問他還記不記得十年前——”
“吉夢！”炸雷般的怒吼震得林間飛鳥四散。壯漢不知何時已站在十步開外，古銅色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你答應過什麼？！”
徐新秋緩緩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塵土。他臉上還帶著倦容，眼神卻已銳利如刀：“巧了，恩公。我和這位仡濮頡………”他慢條斯理地活動手腕，“也有些掏心掏肺的舊賬要清算呢。”
山風突然變得凜冽，吹得吉夢的銀飾叮當作響。她看著兩個男人劍拔弩張的對峙，終於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原來所謂的“交情”，竟是字麵意思的“掏心掏肺”。
“少在這假惺惺！”壯漢一把拽過吉夢的手腕，粗糲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少女腕間的銀鐲被捏得變形，卻咬著唇不敢呼痛。
徐新秋的聲音卻如附骨之疽般追來：“我對蠻族人了解並不多，但至少能看出來兩位身份不凡，仡濮氏乃蠻族第一旺族，曆來為百蠻之長，吉夢身上的紋身也是最頂級的雷虎紋，你們這種級彆的人住在這裡，應該是有些故事的吧。”
壯漢的脊背驟然僵直，山風卷著落花刮過三人之間的空地。吉夢突然發現阿爺後頸的傷疤正在泛紅——那是他暴怒的前兆。
“我叫你閉——”壯漢的怒吼震得樹梢積雪簌簌墜落，最後一個“嘴”字還未出口，他兩米高的身軀竟化作一道殘影。吉夢隻覺掌心一空，再抬眼時，阿爺的拳頭已帶著破空聲砸向徐新秋後腦！
“啪！”
徐新秋衣袂翩然前傾，那記足以砸碎青石的鐵拳堪堪擦過他飛揚的發梢。他足尖點地旋身，眼中儘是譏誚：“就這點本事？難怪像喪家犬一樣躲在山溝裡——”
“我撕了你！！”壯漢雙目赤紅，渾身肌肉暴漲。就在他再次撲殺的瞬間，兩道黑影如鷹隼般從林間掠出。一個瘦高男子死死抱住壯漢腰腹，另一個獨臂老者竟用僅存的手扣住了他揮拳的手腕。
“大哥冷靜！”瘦高男子急吼，“他說不定真的能救我們！”
壯漢的拳頭凝在半空，指節發出可怕的哢哢聲。獨臂老者趁機附耳低語：“仡濮頡上月剛殺了仡卡瑪，我們不能再等了……”
徐新秋撫平衣袖褶皺，漫不經心道：“現在，能聽聽我的提議了麼？”山霧在他身後散開，劉淑窈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他身旁，將手中的令牌遞給他。
山風驟止，林間陷入死寂。
徐新秋負手而立，晨光穿透雲層，將他腰間那枚鎏金令牌映得刺目。他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冷笑，目光卻比劍鋒更冷。
“本王陳鬆泉，當今聖上的親弟弟。”
“大哥！”瘦高男子急得聲音發顫，死死按住壯漢青筋暴起的手臂，“這是那天下無雙的平王殿下！”
壯漢的瞳孔劇烈收縮。想來自己剛才與他動手，要是他真的心存殺心的話，自己恐怕……
“草民……有眼無珠。”壯漢單膝砸進泥土，抱拳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生硬的官話混著苗語腔調，像鈍刀刮過青石。
“仡濮頡用淬毒匕首問候本王時……”他忽然抬腳碾碎地上一隻甲蟲，“可比你們熱情多了。”
吉夢突然發現，阿爺後頸的雷虎紋身居然正在微微抽搐。
“不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咱們現在也算盟友了吧……”
“自然自然……大人一路勞頓……”獨臂老者佝僂著上前，不動聲色擋住吉夢發抖的身子，“寨裡新蒸了早春茶，還望賞臉。”
“帶路吧。”徐新秋微微側身，目光掃過眼前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們前麵帶路。
而他則不動聲色地與劉淑窈並肩落在隊伍的最後麵，兩人之間不過半步的距離，但徐新秋卻有意無意的想要再靠近她一點，氣氛隱隱有些微妙。
徐新秋不經意間瞥向身旁劉淑窈的手，當自己出於下意識輕輕握住劉淑窈的手的那一刹那，他微微一怔，隨即才發現兩人的手心都已經滿是手汗，濕漉漉的，帶著一絲緊張的涼意。
劉淑窈拿著自己自己從王府裡帶出來的令牌去寨子裡說服其他人，自己則在吉夢阿爺麵前展現出平王的戰力，讓所有人信服。
"辛苦了。"徐新秋轉過頭，微微一笑。他望著劉淑窈，目光在她被晨光勾勒的側影上停留了片刻。
劉淑窈聞言抬起頭，發絲間跳躍著金色的光點。她唇角微揚，眼尾漾開淺淺的笑紋，像是平靜湖麵被春風拂過的漣漪。朝陽正從她身後漫過來，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光，連睫毛都染成了透明的琥珀色。
“你也是。”她輕聲應道，聲音裡帶著些許的沙啞，卻意外地溫柔。
“等回去……回去再說吧。”
徐新秋伸出手，為她理了理有些雜亂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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