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棋的語氣很遺憾,言語間都是對自己任務失敗的懊惱,沒有絲毫自己殺了條龍這件事情有多麼誇張的認知。
林爭渡:“你這個龍珠,要比白龍珠貴重多了。你怎麼會想到真的去殺一條龍啊?龍族都很記仇的。”
何止是記仇,那簡直是睚眥必報。
謝觀棋回答:“我有仔細挑選過——這條白龍盤踞波羅海,時常借著漲潮之勢上岸食人,死有餘辜。至於結仇,那倒沒什麼關係。”
“劍宗不少前輩都斬過惡龍,同龍族本來就關係惡劣。”
水燒熱了。
對話暫停,沒有事情比泡熱水澡重要。林爭渡把熱水引進澡池子裡,又往裡麵扔切碎了的草藥。
謝觀棋眼睜睜看著一池清亮乾淨的熱水,在林爭渡往裡麵倒入草藥之後,變成了詭異的黑紫色。她還把手伸進去摸一摸,點著頭說可以了,手拿出來時,手上皮膚被泡得冒熱氣,深色藥水蜿蜒成很多細小的水流,從她手背一直流到指尖,又順著她留了一點的指甲滴回水裡。
林爭渡沒有潔癖,試完藥效後也不等手上水珠滴乾,把手在自己外衫上擦乾,叮囑謝觀棋泡滿半個時辰,隨後就抱著藥箱出去了。
不大的房間裡,滿溢著滾熱的藥草的氣味。
謝觀棋邊脫衣服,邊環顧四周。
他之前還住在小院時,打掃衛生也隻會打掃外麵的院子和回廊,至於小院裡其他空置的房間,謝觀棋根本就沒有推開門去看過。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小院裡還有個專門用來泡澡的池子。
這個地方留有很明顯的,被長期使用的痕跡。謝觀棋看見池子靠牆那邊立有一麵極大的鏡子,左邊的木架上則搭著乾淨的綢布,幾根顏色各異的發帶,還有數個彩繩結成的網兜,裡麵裝著帶香氣的柔軟塊狀物。
木架低層的板子上則放有梳子和一些曬乾的果殼。也不知道那些果殼是被遺忘在這裡的垃圾,還是被刻意放在板子上的擺件。
謝觀棋下進池裡,沒走幾步就感覺腳底踩到了一樣東西。似乎是石頭之類的,不太堅固,隻是被他很輕的踩了一下,就裂開了。
盯著黑紫色的池水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謝觀棋還是憋氣潛下去,把硌腳的那樣東西撈了起來。
居然是一簇串狀的紫色琉璃珠花——已經碎成了三塊,濕漉漉的躺在謝觀棋手心,裂開的斷口處閃爍著晶體礦石獨有的光彩。
而謝觀棋望著珠花碎片,陷入了沉默。
……好像是林大夫的簪子,他曾經見過的。
*
林爭渡回到廚房,見灶台裡餘火未熄,順勢往裡麵添了幾捧枯葉,然後從地窖裡找出幾顆紅薯和土豆埋進去。
在等待宵夜烤熟的時候,林爭渡目光放到灶台上——那顆光華攝人的真龍珠,正靜靜的躺在上麵。謝觀棋把它隨手擱在上麵就走了,也沒有要把它拿走的意思。
難道是打算把龍珠,連同外麵那條死龍,一塊送給她了?
林爭渡托著臉頰回想了一下,然後想起來:在知道此龍珠非彼龍珠之前,謝觀棋好像真的是這樣打算的。
雖然這個‘白龍珠’並不是林爭渡想要的白龍珠,但就藥物價值來說,無論是龍珠,還是院子裡那條真龍的屍體,都算得上價值不菲。
外麵的雨聲漸漸變小,林爭渡把烤熟的紅薯和土豆扒拉出來,裝到盤子裡等它放涼。
屋外有人靠近,沒有腳步聲,唯有影子倒在窗戶上,是毛茸茸很蓬鬆的一大團。那影子轉過窗戶,大門,露出真容,是頭發披散的謝觀棋。
他披散下來的頭發像波浪似的卷卷纏纏,不規則翹起的發尾反應在影子上,讓他的影子看起來好像有很多短短的爪牙。
林爭渡因為他的新造型而吃了一驚:“你洗頭了嗎?”
謝觀棋:“洗了。”
林爭渡:“你這頭發……直不回去了?”
謝觀棋眉心微蹙,回答:“不知道。”
他走到林爭渡身邊,滿身濕潤的草藥味道。
因為剛洗過澡的緣故,謝觀棋沒有戴護腕,寬鬆的衣袖挽到手肘上,露出小臂和手腕——他的皮膚頗為白淨,小臂上有幾條褐粉色的疤痕。
林爭渡站起來,拿上針包,道:“這裡有煙火氣,不方便施針,去你之前住過的那個房間吧,你的外傷嚴重嗎?”
謝觀棋輕輕搖頭:“不嚴重,已經結痂了。”
林爭渡:“回來的路上結痂了?你趕回來花了多久?”
謝觀棋略一思量,回答:“約莫一天半。”
兩人來到側臥,林爭渡將針包放到桌子上展開——針包外層是牛皮,內襯則是上好的錦緞,二者相合處針腳嚴密,藏線工整,沒有任何線頭遺漏。
林爭渡囑咐謝觀棋:“上衣脫了。”
謝觀棋低頭解開係帶,把剛穿上沒一會兒的上衣又給脫了。他上半身也有不少明顯的疤痕,有些是舊的,已經看不見傷口,隻有褐粉色的痕跡猙獰盤旋在皮膚上。
新傷隻有三處,從他肩膀斜劃到腰側,不過已經結痂,看著不是很可怕。
林爭渡掂了針,俯身紮進他穴位裡——她目光從對方肩膀一路往下滑,在那兩片好似蝴蝶翅膀一樣的肩胛骨上多看了兩眼。
紮針時林爭渡的手指不可避免觸碰到謝觀棋身上皮膚,大概是剛洗過澡的緣故,謝觀棋的皮膚觸感很潤澤,又受自身靈根屬性影響,天然的散發著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