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爭渡停了一下,看向謝觀棋卷翹的發梢,“是變不回去了嗎?”
謝觀棋用手指梳了一下卷發,鬱悶回答:“試了好幾種辦法,但還是直不回去。我已經打算找個時間,把它剪掉,新長出來的頭發應當就是直的了。”
林爭渡看了看他頭發的長度,頗為惋惜:“都留這麼長了,直接剪掉好可惜。”
謝觀棋:“總不能一直頂著這頭卷發……”
林爭渡:“其實你卷頭發挺好看的。”
謝觀棋愣了一下,眼睛在這麼一瞬間睜得要比平時大許多,也沒有接林爭渡的話,隻是有些呆呆的站著。
林爭渡也不在意,繼續道:“不過,這麼熱的天氣,你拿著掃把要乾什麼?”
注意到林爭渡目光掃過自己手上的掃把,他沉默了片刻後,抬手揉揉自己脖頸:“罰掃。文考沒考好,得掃一個月。”
他沒說是交白卷,倒數第一,隻說是沒考好。
林爭渡也不拆穿,隻是往前麵還剩下很長一截路的玉山大道望過去,眉心微蹙:“規定了非要現在掃嗎?”
謝觀棋點頭:“罰掃都是這個點來掃。”
林爭渡在自己乾坤袋裡摸來摸去,最後摸出一個瓷瓶,遞給謝觀棋:“散熱藥,吃了不會中暑。”
謝觀棋接過來,解開蓋子後看也不看就倒了兩粒下嘴。沒想到異常的苦,他嘴巴一閉上鼻子和眉心就皺了起來,額角上青筋也跟著跳了跳。
林爭渡把傘往後撇在肩膀上,抬起頭望著他:“苦嗎?”
謝觀棋皺著鼻子,把舌頭吐出來一點——他的舌頭被藥丸染成了黑色,看著很詭異。
謝觀棋:“好苦。”
林爭渡笑了笑,低頭解下一個荷包,“你手過來。”
謝觀棋也低頭,視線往下落到林爭渡發頂:林爭渡今天編了發辮,裡麵隻編了一根紫色的發帶,在末端係了個簡單的結。
一小束紫菖蒲彆在發帶結裡,和發帶的顏色互相呼應,素淨秀麗。
她今天沒有戴亮晶晶的珠花——謝觀棋心裡這樣想著,乖乖的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給到林爭渡麵前。
林爭渡抽開荷包係帶,往他掌心倒,倒出來好幾顆顏色各異的半透明糖果,甜絲絲的氣味在悶熱空氣裡迅速擴散。
謝觀棋掂了掂,那幾顆糖果被他掂得在手掌心打轉,把白的一層糖霜染到謝觀棋手心上。
謝觀棋道:“乾嘛給我糖?”
林爭渡:“不是苦嗎?”
謝觀棋:“我很大了,早就不吃糖了。”
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找出一張手帕,將糖果包起來,道:“不過我師妹很喜歡吃糖,我可以留給她。”
林爭渡將荷包係好重新掛回腰帶上:“隨便你。”
今天的太陽實在又熱又曬,悶得林爭渡心裡不痛快,將剛撇到肩膀上的傘又撐回來。
傘麵唰的一下擋住謝觀棋視線,他隻能看見油紙上畫著一弱柳扶風少女單肩抗柳樹。
這種組合有點詭異,但是執筆的人畫工極好,畫得婀娜少女活靈活現——結果就是讓這對詭異的組合,視覺衝擊力更強了。
謝觀棋往旁邊挪了挪,從走在林爭渡後麵,變成走在林爭渡旁邊。但是林爭渡那把傘遮得嚴嚴實實,謝觀棋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謝觀棋:“你下個月還來送藥嗎?”
林爭渡回答得乾脆利落:“不來!”
謝觀棋一愣:“為什麼不來啊?”
林爭渡把傘麵往旁邊撥,素白潑墨的紙麵轉開,露出底下半張曬紅的臉,和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她唇角擒著笑,說話慢慢的:“不來就是不來,沒有為什麼。怎麼,你下個月有事情要找我嗎?”
被她那樣望著,不曉得為什麼,謝觀棋忽然覺得自己後背有點冷。
他默默感受了一下曬到腦袋上的太陽光,隻當自己多心:可能是被散熱藥苦得腦子神誌不清,以至於感官失調了吧。
謝觀棋搖頭:“沒有事情,隨便問問。”
林爭渡幽幽道:“不要當隨便的人,大人是不會這麼隨便的。”
謝觀棋:“……”
他找不出話來回林爭渡,林大夫的嘴上功夫實在勝他許多,三言兩語就能教他暈頭轉向,說多了還要向林大夫道歉。
謝觀棋乾脆把嘴閉上,拎著掃把同林爭渡一起在大道邊邊溜達。鬆樹的葉子在她們頭頂晃得沙沙作響,除此之前就隻有蟬鳴鳥叫混合在林爭渡的腳步聲裡。
林爭渡精力不濟,很快就走累了。但是她抬頭往前看,隻見玉山大道還有好長一截——等會謝觀棋得把這條路從頭到尾全掃一遍,而且他還不能撐傘。
她長呼出一口悶而熱的氣,把傘移開,抬眼道:“謝觀棋——”
謝觀棋頭一次被她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心底莫名的一激靈起來。
林爭渡道:“白龍珠和夢魘對我來說都是可有可無,並不重要的東西。你作為朋友,若是在外出途中,尚有餘力時為我捎一件回來,我會很開心。但它們不值得你專門跑一趟。”
“不值得你錯過比賽,也不值得你逃課。”
謝觀棋聞言,心頭頓時發悶起來,感覺堵得慌。他正要開口說沒關係,說其實比賽和文考也沒那麼重要——
林爭渡輕輕道:“好好上課,認真文考,下次不要再交白卷了,這條路這麼長,太陽又這麼毒。”
謝觀棋忽然間不想同她對視,感覺她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分明是柔和的目光,卻像火一樣燒著他的臉。
他把臉轉開,也聲音輕輕的回答林爭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