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雨絲如細密的銀線,將整個營地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最先起身的是個身材矮壯的漢子,名叫王老五,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嘴裡不乾不淨地嘟囔著:“這鬼天氣,昨兒個還晴得好好的,今兒就下起雨來,真是晦氣!”
他一邊抱怨,一邊掀開門簾,正要伸個懶腰,卻突然怔在原地。
灰蒙蒙的晨光中,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在泥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就在營地對麵,一個身影靜靜地坐在雨中,紋絲不動。
王老五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這才認出那正是青山寺昨日才懲處的僧人,好像是叫了因和尚。
雨水順著他光潔的頭頂滑落,僧袍早已濕透緊貼其身,他卻恍若未覺,仍盤膝跌坐,手結法印,眼簾低垂。
“這禿驢發什麼瘋?”王老五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值夜的是個年輕師弟,正披著蓑衣躲在帳篷簷下避雨。
他聞聲轉過頭來,壓低聲音道:“王哥,您可彆這麼說。這和尚...唉,他昨晚一宿沒睡,一個人在那兒挖坑呢。”
“挖坑?”王老五皺起眉頭:“挖什麼坑?”
“就是昨天塌方的地方。”那弟子歎了口氣:“他一個人,一鏟一鏟地把被埋的那些人的屍體都挖出來了。然後又在那邊上挖了個大坑,把他們都安葬了。我值夜的時候看著,他從子時一直忙到天亮,最後就坐在那兒念經,看來是在超度亡魂。”
王老五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朝了因的方向瞥了一眼,隻見和尚身旁的土地明顯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泥水混雜著,形成一片泥濘。在那片新土旁,還插著幾根簡陋的木棍,似乎是臨時做的標記。
“有病。”王老五最終隻吐出這兩個字,搖了搖頭,轉身就要回帳篷裡去。
就在這時,青山寺的僧人們也開始陸續起身。
妙用坊的帳篷前,洛泱已經佇立良久。
細雨打濕了她的鬢發,她卻渾然不覺,隻是怔怔地望著雨幕中那個靜坐的身影。
此刻了因如同一尊石雕,任憑雨水衝刷,紋絲不動。
洛泱的眉頭不自覺地蹙起,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憂慮。
“看夠了嗎?”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洛泱驀然回首,見師叔宮如音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側。
宮如音一襲素白衣衫,外罩淡青紗衣,即便在陰雨中也顯得飄逸出塵。
她的目光同樣落在了因身上,眼神複雜難辨。
“師叔。”洛泱輕聲喚道,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安。
宮如音微微頷首,隨即感歎道:“這小和尚倒是個好人,可惜...”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留下意味深長的餘韻。
“可惜什麼?”洛泱追問道,心中隱隱升起不祥的預感。
宮如音轉眸看她,眼中帶著幾分無奈:“你難道這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