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王茂才輕笑了兩聲,然後自酸枝木圈椅上緩緩起身:
“匡之可知?我聽聞嚴閣老一開始有意讓大理寺少卿鄢懋卿做這個巡鹽禦史,結果被這個杜延霖橫插了一腳,攪得嚴閣老的計劃落了空。”
說著,王茂才指尖重重戳了戳桌案上三人之前簽字蓋印的文書:
“如今這個杜延霖自尋死路,豈非天賜良機?正該添把薪柴,替閣老除了這眼中釘。”
趙汝弼聞言有些猶豫,勸道:
“杜延霖這個巡鹽禦史畢竟是聖上欽點的,咱們這樣弄不好會惹火上身呐。既然杜延霖無意與我們為難,那我們何必非要去招惹他?小閣老在信中再三叮囑過,咱們還是不要徒生事端了吧?”
王茂才搖了搖頭,負手踱步至窗前,望著鹽運司衙門朱漆斑駁的轅門:
“匡之,你今年也有五十多歲了吧?”
“是,”趙汝弼一時不解其意:
“我是弘治十三年生人,算下來今年已經五十有六了。”
“我小你三歲,今年也是五十有三了,”王茂才輕歎了一口氣:
“劉玄德給劉禪的遺詔中有雲:‘人五十不稱夭,年六十有餘,不複自傷’,說難聽點,你我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也到了快致仕頤養天年的年紀了,匡之難道就不想在這致仕前再更進一步?”
趙汝弼一驚:“鹽台的意思是?”
“機會就落在這杜延霖身上!”王茂猛然甩袖轉身,烏紗襆頭下的雙目精光乍現:
“我聽聞都察院前任左都禦史屠僑、現任左都禦史周延都與閣老有齟齬,因此嚴閣老雖然門生故舊遍布天下,但一直苦於在都察院沒有親信。”
王茂才一邊說一邊踱起了步子:
“此次閣老舉薦鄢景修做這個巡鹽禦史,明顯是想栽培他入都察院,按著閣老的籌謀,以景修兄的品級和資曆,入台院少說能掌僉都禦史銜,巡鹽有功之後再往上調一調,來日問鼎總憲之位豈非探囊取物?偏教杜延霖這豎子半路截了胡!”
說著,王茂才走到案幾前抓起那份三方蓋印的文書抖得嘩嘩作響:
“而今這杜延霖自掘墳墓,天賜良機,豈容錯過?這正是你我晉身的青雲大道!”
趙汝弼聞言歎了一口氣:“可是這官兒,當到多大才算大啊...”
“糊塗!”王茂才突然拍案,驚得趙汝弼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王茂才恨鐵不成鋼地叩著案幾:
“嚴閣老門生遍天下,你我若能借此事在嚴閣老心中更進一位,他日外放做個布政使,回京做個侍郎豈不是易如反掌?”
說著,王茂才壓低聲音湊近了些:
“待鄢懋卿成了左都禦史,屆時咱們做個總督、尚書也未嘗不可!否則在這鹽司衙門的位置上,你我始終就是案板上的魚肉,就連一個小小的七品禦史,咱們都得陪著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趙汝弼想拒絕也是不可能了。
再說他這些年在兩淮都轉運鹽使司的勾當,單是給嚴嵩的節敬就有十萬兩之巨,若說不想謀個布政使的缺,倒是假清高了。
於是趙汝弼長歎一聲:“一切但憑王鹽台吩咐,鹽台打算怎麼做?”
王茂才這才滿意地撚須而笑,隨後他指尖蘸著冷透的茶湯,在紫檀案幾上緩緩勾出“民變”二字:
“灶丁皆是些賤籍,目不識丁,隻需在杜延霖催逼鹽課時讓何和頌稍加撩撥......”王茂才說著俯身貼近趙汝弼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