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黑夜一點點淹沒了湖藍色的宮裝。
站得太久,腿有些麻。
孟昭月順勢低頭,看了眼被好似被冷風凍住的裙擺。
這麼久了,她應當是可以走了。
想到這裡,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試著動了動腳。
木了,剛好。
抬頭間,視線掃過眼前。
窗影上,謝傾言靠在太師椅上,低頭看著身前跪著的人。
朦朧中透著股靡亂的感覺。
孟昭月好似一個僵掉的木偶,轉身行走間似乎能聽到關節鏽住的聲音。
嘶,真冷。
抿了抿唇,儘量適應著河邊潮濕的冷氣,一步步往禦用監的方向挪。
玉帶河邊每五裡有一盞燈,燈光晃照著河麵,波光粼粼。
映在孟昭月琉璃般的眼底,也泛著晶亮的光。
她數著一條條光帶,一步步往前走,背影慢慢隱在微弱的光亮中。
回到住所,孟昭月掀起棉被,整個人埋了進去。
牙關緊咬,仍舊抑製不住打顫。
緊閉的雙眼緊緊貼著棉被,一聲聲地安慰自己。
“快睡,睡著了就不冷了……”
“睡吧,快睡……”
“孟昭月,快睡……”
時而深重時而清淺的呼吸聲穿透棉被,隨著微風躍到半空,迎著星光,在深夜中四散。
在冷寂與虛無中,注視著世間萬物和人。
然而,這深夜冷寂,隨著三更末的梆子聲,在九千歲府邸驟然被掀翻。
“啪”的一聲,謝傾言攥碎了手中茶杯。
碎片刺入手心,皮開肉綻。
可他隻冷冷抬眼看向跪在身前不遠處的人。
湘梨兒纖薄的身子微顫,額間滲出了汗。
謝傾言眯著眸子,任由眼底的陰沉溢了滿身。
半晌過去,緊攥的拳鬆開,抖落手心碎玉,撚起一塊雙指用力射出。
“唰”的一聲,湘梨兒脖頸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痕。
可她一動不敢動。
隻顫著身子,維持著跪姿。
謝傾言睫毛都未動一下,手中碎玉一片又一片飛出。
最終,湘梨兒身上破了好幾個口子。
“滾。”
謝傾言冷冷瞥了她一眼,聲音冷得毫無感情。
話落,人去了裡間,再出來時,換上了一身蟒袍。
門口,司禮監秉筆太監陸林親自掌燈,弓腰候著。
“恭迎千歲,奏章咱家已經整理好了,勞您辛苦走一趟。”
謝傾言看了眼能吞噬一切的夜,緩慢地一點頭。
“帶路。”
司禮監每日醜時便要起身,各司其職。
謝傾言作為內官之首,在宮中時總要露個麵。
更何況,如今皇帝與太後正值較量的關鍵時期,正是合縱連橫的好時候。
隻是……
往勤政殿去的路上,謝傾言微微側頭瞥了眼皇城的西南方向。
那裡的宮燈輕輕搖曳,似在孤夢中隨風逐流的人。
可既是孤夢,自然難以安穩。
孟昭月似乎剛合上眼,不過須臾便已醒來。
“孟娘子,該起了。”
孟昭月頭疼欲裂,卻隻是微微蹙了下眉便已起身。
“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