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歌沒有接話,她知道眼前這個人物不簡單,正仔細尋找破綻。
可呼吸間,幾縷細絲突然在她氣管上收緊。
那是朽白的亡息。
黑藍色的細線纏住阮歌的氣管,她無法吐息、更無法吸氣,麵龐憋得通紅。
“吾無暇多言。聽否解釋,均為汝之自由。然若汝仍有冒犯之意……”
朽白微微眯眼,金瞳死死地盯著阮歌,
“汝必不得生離此地。”
他的亡息漸漸滲入了阮歌的肺部,隨時可以將其肺部與氣管一並刺穿。
“自個兒琢磨,你就對那些人說的你姥姥的死因那麼深信不疑?你就不覺得有破綻嗎?還是你瞅著我像在說假話?”
阮歌動搖了:
多年以來,她心裡隻隱約覺得這件事有蹊蹺,但每天受著仇視吸血鬼的弑鬼者群體的熏陶,她的恨意被先一步放大,事實如何早已被拋諸腦後。
起初,她明明對這一切尚有懷疑。
朽白散開亡息,阮歌虛脫跪倒在地。
他睨著猛咳著的阮歌,冷聲道:
“極端之行,於汝無益。”
這倒算是句勸說。
朽白的打算,也是活捉這個弑鬼者。
阮歌身份特殊,陳憶楷定會在意、也會不忍出手。
這些朽白都猜得到。
在魔界生活多年,任何惡魔細微的眼色都可能招致消亡。他雖因於人世停留四年時間而稍有懈怠,這辨色的能力卻仍極其出色。
朽白明白,若是讓陳單淩來決定,陳單淩也一定會尊重陳憶楷的選擇。
這裡不比魔界,還不需要那麼徹底的“獨善其身”。
友方的人,幫一把也沒什麼損失。
隻是不動聲色地以最狠毒的手段威脅敵人的事,就隻有身為惡魔的朽白最為擅長。
對來犯者不狠,來犯者隻會以為還有機會。
雲泥之彆的力量差距,能夠直接葬送不怕死的來犯者,也能讓沒那麼想赴死的來犯者放棄抵抗。
阮歌也才明白:
這處住宅中的吸血鬼,不是她單槍匹馬能夠對付的。
她更不知道,這裡還能有惡魔鎮守。
弑鬼者曾因“暴君”陳憶楷的血洗而潰散一回,再之後就很難有發展成員的機會,後來的人類被吸血鬼影響得太少,幾度險些蒸發在人世。
隨著近四年吸血鬼數量激增,受襲的人多了,弑鬼者也就變得多了。
即便有個彆受襲而仇視起吸血鬼的單獨個體,也很難正式以“群體”的方式吸納到弑鬼者的行列中。
他們的仇視過於畸形,即便在“還擊”吸血鬼的過程中異變成為吸血鬼,其他成員也不會因為曾是同盟而抱有任何感情。
這也是阮歌會獨自來到這座危險住宅的理由。
她從未見過四翼吸血鬼,更不用說惡魔。
陳單淩被封印、又藏入隱藏了氣息的密室中,阮歌便更難察覺到那點微弱的屬於四翼吸血鬼的氣息。
在她的認知中,吸血鬼就是一幫人形的、會吸人血、會殺人的怪物,她不覺得吸血鬼是由人類轉變而來。
惡魔她沒見過,近年來她見過的弑鬼者中,也沒有任何一人見過惡魔。
隱隱約約向著惡魔轉變的四翼氣息,是她剛剛才發現的。
至於姥姥,她隻見過姥姥死時的模樣。
而她的腦海中,幾乎沒有姥姥的痕跡。
在姥姥死前,阮歌的腦海中甚至連一點一起與其生活過的記憶都沒有,連姥姥關於“被吸血鬼殺害”這件事的時間記憶也沒有。
明明疑點重重,卻隻因一直被灌輸的對吸血鬼的恨意,使得自己也走上了弑鬼者這條極端的路。
阮歌思緒混亂。
陳憶楷伸手要拉起她,被她一躲。
“吸血鬼彆碰我。”
“……成,那你自個兒起來。”
剛才阮歌是脫力跪倒的,落地時全然沒有力道的緩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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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要發力起身,隻聽得膝蓋處“哢嗒”一聲,她吃痛得使不上力、差點再次趴倒。
陳憶楷扶住了阮歌,阮歌又想掙脫。
這要強的性子,雖說與陳蘭性格不同,倒也真像是她一家的。
隻是不知她記憶中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騙局,得等陳單淩醒來再看了。
沒等阮歌抽出手,陳憶楷先拉著她坐到茶歇區的椅子上,免得受涼。
“陳蘭跟你提過我嗎?”
“……不記得。”
陳蘭生前時候的任何記憶,阮歌完全記不起來。
陳憶楷歎了一聲,以為是陳蘭不想提他、或是久了就忘了。
畢竟他出現在陳蘭生命中的時間比,甚至連三分之一都沒占到。
“…你在這兒先歇著,過會兒想好好談了,叫我過來。”
陳憶楷拉開了樓道的門,又回望一眼,
“我叫陳憶楷。”
阮歌沒應聲,陳憶楷也下樓去了。
走到二層的客房,正好碰上陳單淩的家人跟隨在朽白身後。
“這是上哪兒?”
“攜幾位見主人一麵。”
陳憶楷見他們心情沉重,便湊上來,湊到朽白身旁:
“談得怎麼樣了?”
“家屬還需適應。”
密室的門緩緩推開,結晶的紅色似乎更像血了,陳單淩頭上魔角的光芒暗淡,隱隱露出其中已經實體化的魔角。
再細一看,陳單淩原本緊閉著的雙目此刻微睜。
瞳色未變,但毫無神采。
陳憶楷心中一咯噔。
陳單淩迷失於“心魔”術法中的樣子,他每次想到都還有些後怕。
這會兒陳單淩被封印著,還沒那麼緊張,但陳單淩的家人就真的從未見過了。
陳單淩的眼神空洞,視線完全沒有對焦在家人身上。
“封魔黑棺”,果真是“棺”。
那天雨勢太大,陳憶楷還未來得及看清這個結晶。
這時仔細觀瞧,才發現這晶體的顏色上紅下黑。
昨天剛封印的時候還是血色的紅,今天似乎更黑了。
望著陳單淩憔悴的臉,年僅十三歲的陳鹿鼻頭又一酸,內心充滿著愧疚與恐懼。
愧疚,是她覺得:
如果那天沒纏著陳單淩陪她吃夜宵,源原姐就算要拿鑰匙,店裡應該也不會有人。
那吸血鬼沒碰到人的話、也就不會出這種事。
可這種事誰又說得準?
那一場意外,由誰擔責都不應該。
恐懼,是她見過:
陳單淩在她麵前殺死吸血鬼的樣子。
他毫不留情的模樣太陌生了,她熟知的哥哥不會這樣狠辣。
結晶中,陳單淩眼眸一動,目光在陳鹿臉上停了下來。
雖是無神,卻似乎帶著複雜的情緒。
讀心的能力還在。
迷離之間,陳單淩感受到了陳鹿的自責。
這不是你的責任…
烏唇微啟,但他目前的狀態處在半夢半醒之間。
他說不出話來、意識也不足以支撐他說出話來。
“……你剛才說,如果不進行到那一步,單淩就隻能這麼度過?”
“是的。”
“我們會適應的,單淩也不會希望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您能理解,吾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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