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裡弄個電視叫什麼事啊?李叡承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最終隻能無奈妥協,“行。”
“要能看頻道的那種哦。”
“行。”
家裡有相關的運營公司,拉個電纜接收信號也不是什麼難事,李叡承點頭默許。
“還有錄影機也彆忘了。”
“……知道了。”
人心經不起試探,但經得住折磨。
這十幾年來已經擁有豐富被折磨經驗的李叡承早就對此習以為常,由此可見,世上本沒有底線,往後退的步子多了,路從此也就變寬了。
“趕緊吃,我幫你早上約了九點鐘的治療,一會順路送你過去。”
“……哦。”
*
李藝率下車揮彆自家親哥,踏進了私人診所的大門。
嚴格來說並不是私人診所,而是銀河集團醫院旗下的醫療研究中心。這是專門為集團高層提供醫療服務和臨床研究的機構,在癌症、基因病學和乾細胞研究等領域有著業內頂尖的成就,自從去年李藝率確診中樞敏化起,機構著手對神經科學和疼痛醫學領域進行深入拓展。
電梯到達指定樓層,聞著熟悉的消毒水味,穿過走廊,在轉角處與熟悉的兩位接待小姐點頭打招呼,李藝率走進那個熟悉的房間。
原木色家具搭配新鮮綠植,牆上還掛著色彩鮮豔的藝術作品,診室的布局很溫馨,顯然是想起到好好安撫她緊張情緒的作用。李藝率撇撇嘴,對父親李在敘的控製狂程度深感無奈,連她看病的環境都要提前精心設計,真搞不懂一天天的哪來這麼多時間精力!
主治醫生是從國外相關領域高薪挖回來的專家,五十多歲的老頭,戴著眼睛樂嗬嗬地進行例行的隨訪問診。
她揀了最近一次誘發性劇痛的情況說了,又對近期的日常疼痛進行詳細分值描述。主治醫師史提爾聽得很專注,時不時點頭記錄。
作為真正的老外,史提爾醫生的韓語水平甚至做不到日常交流,在研究所的日常溝通都需要配備隨身翻譯。
但幸運的是,這位瑞士籍的醫生出生於蘇黎世,使用的是瑞士德語方言,儘管與官方標準德語差異較大,但也能同李藝率做到清晰交談:“等這個療程的磁脈衝治療結束後,我們就要酌情開始準備進行大腦認知療法,這個階段的時間會很漫長,彆擔心,中途我們會穿插前額葉刺激療程激活你腦內的內源阿/片係統,幫助調節你對疼痛的情緒認知,降低腦內疼痛連接的程度。”
“大腦認知?”
“人的大腦是很善於欺騙的。”說到這裡,史提爾醫生露出和藹的微笑,“要知道,當人在生理或心理上承受極端痛苦的時候,大腦就會啟動防禦機製。它會在你疼痛時釋放內啡肽,在你應激時釋放腎上腺素……這是一種非人為創造出來的幻覺安慰,隻為了讓你誤以為痛苦減輕了,叫你能好受些……而當你感到焦慮難過的時候,”說到這裡,史提爾醫生舞動手指做出一個俏皮的動作,“嘩啦啦啦,多巴胺和血清素就會哭著對你說,求你了好姑娘,快笑一笑吧!”
李藝率靜靜地聽著,對史提爾醫生額外附贈的小品持保留意見,轉而將目光投向了自進入診室起就異常不安分地研究器械的具時望。
似乎是感知到李藝率的注視,具時望蹲下/身停在那頂懸掛著的電極帽的正下方,對她做出誇張搞怪的表情。
哧。
這家夥是真的很無聊啊。
史提爾醫生並不驚訝於李藝率突如其來的行為,對她的分心似乎也習以為常。剛剛簡單描述了大腦的特殊機製,其中唯獨最重要的一點被他保留了——
在最極端的情況下,大腦會通過解離或幻覺建立防禦機製,來逃避無法承受的痛苦,從而保護個體免受精神崩潰。
回想起來到韓國的原因,史提爾醫生忍不住發出醫生輕歎……這個孩子的家人,是真的很愛她啊。
“情緒、感知、甚至記憶都可能被大腦欺騙,”在為李藝率戴上電極帽前,史提爾醫生頗有些意味深長,“好姑娘,想要抽離痛苦的最好辦法不是逃避,而是去擁抱它。”
*
當磁脈衝以每秒10次的頻率撞擊她的運動皮層時,治療椅微微震顫,電流悄悄流過大腦。
耳邊不再是擾人的蜂鳴聲,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似乎也被人悄悄掐滅了火花,骨骼的棱角被磨得平整光滑,肌肉纖維的撕扯感被體貼地安撫,仿佛被包裹在溫暖的繭中,李藝率在寧靜中恍惚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真可惜……人這麼就沒了。”
——可惜什麼?
“是啊……新聞裡說……救護車還沒到就失去呼吸了。”
——電視新聞?啊,是今早的車禍報道啊。
李藝率的意識被模模糊糊地拉回現實,通過聲線依稀認出,耳邊低語閒聊的正是診室門口那兩個笑容可愛的前台接待員。
“人這一生……世事無常啊……”
“第二個孩子……剛出生……他的太太…………”
腦後的失重感越來越強烈,疲憊一股腦地湧了上來。李藝率已經沒有力氣去努力分辨漸行漸遠的低語。眼前出現一片星圖,靈魂和意識脫離了軀殼,漂浮著遊弋在無垠間。
遁入黑暗以後,她就什麼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