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李藝率再也說不出任何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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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暑假都在美國忙著唱片的錄製,仔細算算,李藝率已經差不多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沒有回國。
與闊彆許久的門衛和司機大叔打過招呼,又在姨母們噓寒問暖的包圍中過了幾天幸福的時間後,終於來到了權至龍約好上門拜訪的日子。
剛成年的權至龍在第一時間拿到了駕照,加之下半年的版權收入不菲,他給自己買了一部代步車。
謝天謝地,以後去找李藝率終於不用麻煩她家司機特意上門接送了!
未來的版權富人此刻顯然還未正式脫離灰姑娘劇本,因此這一點微不足道的進步都讓他格外興奮。
男人,果然還是需要金錢帶來的安全感來支撐自己的底氣啊!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倒置錯位得離譜的權至龍如是想到。
將車鑰匙交給門衛大叔拜托他幫忙停好車,權至龍走過熟悉的花園回廊。
“至龍xi,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姨母。”
仍然是熟悉的白姨母給他開的門。
她側身將權至龍迎了進去,又笑眯眯地看著他坐在玄關換好鞋子,“這次寒假難得藝率回家,你可要多過來做客啊,我們都很想你呢。”
“內。”
他換好室內拖鞋,乖巧地應了一聲,又悄悄打量一眼客廳,略帶拘謹地問道:
“隻有藝率一個人在家嗎?”
他問得沒頭沒尾,甚至還帶著莫名的心虛,可白姨母卻像是讀懂了他的全部心思般,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最近年底,叡承這兩天都在公司加班忙著核算。副會長也要等半個來月才會回國。”
權至龍:“…………”
他甚至都沒主動提及,就仿佛被一眼望穿,因此當下隻覺得窘迫。
但白姨母始終是神色平和又親切的模樣,她幫忙按下電梯,目送他走進轎廂:
“藝率在影音室等你,去玩吧。一會我給你們送些點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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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斥重金和人力打造的影音室成了權至龍上門做客時消磨時間最多的場所。
房間內昏暗的燈光渲染出一種靜謐氛圍。
李藝率此刻正蜷縮在沙發上,長發隨意垂落披散。她手裡捧著一本漫畫消磨時間,指尖順著絲綢般流淌的弦音輕輕打著節拍。
聽到門被推開的動靜,她下意識抬起頭,嘴角那抹熟悉的弧度明明已經早早勾起,可還是要拖長聲音發出嬌氣的抱怨:
“小權,你也太慢了!”
真是再沒有比這一刻更美好的事情了。
權至龍看著她這樣一副全然信任依賴的模樣,仿佛整個人都被某種柔軟包裹了起來。
他脫下外套搭在影音室入口的衣架上,又隨手抽了兩張濕巾擦去開車一個來小時的風塵仆仆,這才走到沙發旁緊挨著她坐下——
淺淺嗅著她發絲的馥鬱,甚至近到要緊緊貼著她,直到感受到她的體溫才覺得滿意。
李藝率:“?”
大約是隻有兩人的密閉空間讓他感到格外安心,權至龍對上李藝率迎麵飄來略帶疑惑的眼神,挑挑眉學著她的樣子發出黏黏糊糊又理直氣壯的聲音:
“分我坐一下怎麼了?我這一路開車過來很累的!”
李藝率:“…………”
話雖如此,但你這家夥未免靠得有點太近了吧!
*
年中時李藝率灌錄的那張唱片在業界頗受些讚譽。
古典樂唱片行業的評鑒並沒有像奧斯卡或格萊美那樣的現場頒獎典禮,而是通過權威媒體渠道靜態公布,其價值在於業界和樂迷的公認,從形式上來說要傳統且低調得多。
如今世界上的三大權威古典音樂評鑒媒體分彆是《留聲機》、《企鵝唱片指南》以及《金音叉》雜誌。
這類紙媒成立於上個世紀中葉,至今在行業內仍然保持著極高的影響力。
以《企鵝唱片指南》這樣一本純粹的出版評鑒為例,通過樂評家們聆聽唱片後,在書中用文字進行評述,並授予相應的星級(一星至三星)和鑰匙符號(後被改為玫瑰),所謂“三星帶花”是該評鑒體係中的最高榮譽。
上個月的企鵝年鑒已經正式發布,李藝率錄製的那張《莫紮特選集》極為幸運地獲得了樂評人的青睞,被授予了古典唱片行業最高規格的殊榮。
加之此前被《金音叉》和《留聲機》雙雙列入年度推薦榜單,她的這張出道作品史無前例地達成了‘出道大滿貫’的成就。
簽約的索尼唱片自然是格外欣喜,甚至工廠還特意加急趕製了一批新的唱片封麵——擁有企鵝三星帶花、金音叉和留聲機三重認證標識的封麵。
權至龍此次來做客的主要目的也是為了帶走這首批有特殊標識認證的唱片,甚至要求李藝率在簽頁裡簽上名字——
畢竟他之前在唱片店購買的可沒有這麼厲害的認證,也沒有李藝率的親簽,拿出去送人(炫耀)的時候一點都不帥氣!
二十幾張唱片厚厚地疊在一起被裝進帆布袋,李藝率看著權至龍如獲至寶般收好,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
為了能第一時間送到小權手裡,這些可都是她廢了好大勁人肉從美國背回來的。
明明除了封麵多了幾個圖標以外根本和初版沒有任何區彆嘛!
果然小權這家夥總是會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強調儀式感。
這麼想著,李藝率又照例偷偷吐槽了權至龍內心裡那個敏感又細膩的小女生,這才將為權至龍準備好的禮物遞給了他。
印花廓形衛衣,潮牌球鞋,色彩鮮明的真絲小方巾,圓環形陶瓷戒指,零零散散的哥特風銀飾皮鏈吊墜和耳釘,甚至還專門挑了一個風格誇張,帶有鮮明品牌特征的鏡框。
大概是之前權至龍那份跨越時間和距離收集的禮物給了她不小的靈感,她也頗有些認同這樣在兩人分彆的時間裡為對方準備禮物而產生的儀式感,似乎這樣緊密的聯係就能消磨異地時光裡的間隔,就好像他們從未真正斷開過。
看著權至龍拆開禮物時眼裡欣喜的模樣,她也忍不住悄悄彎下眉眼:
“這個牌子在後港新開了一家門店,我遠遠看過去就覺得裡麵的東西很適合你呢!”
她這樣說到,又指了指那副眼鏡框,“到時候你可以自己換合適的鏡片進去。”
權至龍輕撫這金屬細膩的紋理,眼裡明明閃爍著掩飾不住的開心,但還是下意識略帶遲疑道:
“這很貴吧……我之前還在雜誌上看到過價格,加起來都要比你上次送我的胸針還貴了!”
李藝率:“……你記錯了吧?”
聽到他期期艾艾的聲音,她挑起眉毛輕笑一聲:“當時那兩顆帕拉伊巴碧璽拍到手就要五百多萬了。不過這也倒也正常,畢竟現在巴西礦產量很少嘛,而且那樣純粹的色調很不多見了……”
她話音未落,就被權至龍打斷:“等等……多少?拍賣?!”
他的語調驟然拔高,換來了李藝率不解的眼神:
“對啊,乾嘛這麼激動?帕拉伊巴碧璽和歐泊又不是什麼常見的寶石材料,當然要上拍賣會才有好品質啊。”
權至龍:“…………”
過了很久,室內才響起了他似細若遊絲,仿佛仍然不可置信的聲音:“……所以說,當時你說的八百萬,不是韓元啊。”
李藝率:“……韓元才值多少錢啊?”
權至龍:“………………”
即使終於從李藝率嘴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可權至龍此刻腦子裡仍然籠罩著不可置信的迷霧。
……換成美元來計算的話是奪少來著?
他在腦子裡默默換算,直到一連串他也數不清的零在他腦海裡排列組合,最終彙聚成一個令他倒吸一口涼氣的數字。
權至龍:“……那不是就等於一百多億嗎?!”
李藝率卻完全沒辦法理解此刻他震驚到甚至痛心疾首的樣子。
“高珠就是這樣的啊,越昂貴的材料就越保值。”
權至龍:“…………”
我在跟你談價格,你卻在和我聊保值。
我們說的壓根就是兩碼事啊!
回想起出道初期他戴著這樣一枚胸針在舞台上熱舞,動作幅度大到甚至要把膝蓋都跳壞的架勢……他倒吸一口涼氣。
可對上李藝率那平靜到理所應當的眼神,隻化作一聲深沉的歎息:
“……這、太珍貴了。”
“嗯,的確是很珍貴。”
看著他眉眼低垂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李藝率也終於弄清了兩人之間的烏龍。她輕笑一聲,掌心在他的肩上落下:
“可再怎麼樣都比不上你珍貴啊。”
聞言,權至龍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笑靨明媚地湊近他,用肘尖碰了碰他的胳膊,發絲輕柔擦過他的鼻尖,幾乎讓他臉頰發燙,後背泛上癢意來。
李藝率:“對我來說,再珍貴的物質都遠遠比不上你這個人來得更重要。作為我的好朋友,你當然配得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又來了。
又是這樣直白到讓人熨帖的話。
權至龍整個人都像是被狠狠灼過一般,四肢卻柔軟得怎麼也生不出防備反抗的心思,隻好低垂著眉眼輕輕嗯了一聲。
大概是見他終於接受了這樣的理由,李藝率心情頗好地拍拍他的肩,笑著說到:“所以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嘛,裝飾品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拿來戴的。我之前看過你發來的舞台視頻,它真的很適合你呢!”
權至龍:“…………”
不,一旦接受了它的價值以後他真的很難再以平常心去對待了。
回去以後必須把它鎖在密碼箱裡,隻有那種非常特殊的場合才可以拿出來!
*
這件事的後續是權至龍提及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話題。
權至龍:“你……送我這樣貴重的禮物,你家裡知道嗎?”
“知道啊,”李藝率不假思索地答道,又詳細對他解釋了蘇富比的拍賣流程和委托定製的全過程,“當時定的時候我還沒成年,所以都是讓哥哥的助理幫我去辦理的。”
權至龍:“…………”
權至龍:“那你家裡人不會有意見嗎?”
李藝率:“可這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零花錢啊,為什麼要有什麼意見?”
說著,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歪著頭笑眯眯地看向他說到:“我哥哥雖然很高興我交到了好朋友,不過當時看上去好像有點吃醋呢。”
事後她乖乖聽話了很久才讓李叡承看上去終於不再那麼陰陽怪氣的樣子。
權至龍:“………………”
所以說上次見麵時,李叡承看向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並不是他的錯覺啊!!
*
幾天後,權至龍拎著一個大大的帆布袋推開了公司的大門。
“永裴啊,送你個好東西。”
“嘿嘿,對的,這是我家藝率的第一張唱片……對了,你看看這裡,有古典樂最權威的三重認證。”
“你不知道吧?這是企鵝三星帶花,留聲機年度大獎和金音叉年度大獎呢!打個通俗一點的比方就相當於一次性集齊了奧斯卡和三大電影節的大滿貫榮譽……”
“哎一古,第一張唱片就能得到這樣的好成績,我們藝率真是太優秀了吧!對了,這是有親筆簽名的珍藏版,你要聽的話自己再去音像店買一張,就當支持我們藝率了!”
永裴:“…………”
他手裡拿著唱片,站在原地一臉無語地看著權至龍樂嗬嗬拎著帆布袋離去的背影。
“哥,你聽古典樂嗎?給你。”
“大聲,看在哥哥平時和你親近的份上,也送你一張吧!”
“忙內啊,你的性格還是太浮躁了,多聽一點古典樂吧……但是這張簽名版的要好好珍藏不可以拆開。”
隊友們:“…………”
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與權至龍關係親近的練習生和製作人們都紛紛收到了這份珍貴到不允許拆開的“禮物”,甚至被摁著頭好好科普了一番什麼是古典樂的大滿貫,以及他這位大藝術家親故上一次獲得國際賽事雙料獎的含金量。
最後一張唱片被遞到了梁錫碩的辦公室桌頭。
看著表麵上期期艾艾,實則理直氣壯嘴裡言之鑿鑿“這是藝率的第一張唱片,獲得了這樣的好成績很有紀念意義”的權至龍。
梁錫碩深吸一口氣,青筋不聽話地在太陽穴狂舞:“…………”
梁錫碩吐出一口氣,看著權至龍臉上仍是絲毫沒察覺到空氣的關種表情,沉默片刻後最終咬著牙接過這份大禮:
“……謝謝,我會好好珍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