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李秀赫吃得尤其艱難。
倒不是說權至龍和李藝率有什麼過分親昵把他晾在一邊的舉動。
事實上,除了最開始權至龍忙著投喂李藝率的架勢有點過於旁若無人以外,餘下的時間裡話題一直是在李秀赫和權至龍兩人之間來回打轉。
李藝率在社交上實在是個被動內向的人。
在聊天間隙裡,權至龍的餘光時不時瞟向盯著電視乖乖咀嚼的側臉,嘴角也不自覺跟著露出一個柔和的弧線。
看看他的藝率,吃得多乖啊!
對上李秀赫一言難儘的眼神,權至龍仍是板著這樣理直氣壯的神情想到。
*
這頓飯算得上是賓主儘歡,起碼權至龍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下一秒趁著李秀赫起身去洗手間,包廂裡隻剩下兩人的瞬間,李藝率開始和他算起了剛剛的賬。
她靠在椅背上,瞥向他的眼睛裡帶上了十足的不滿:
“為什麼剛剛要說我是你女朋友?是不是想戲弄我?!”
權至龍:“…………”
權至龍:“我沒有!”
聞言李藝率輕哼一聲,臉上還是帶著不高興的神情:“那你倒是解釋一下剛剛為什麼要這樣做!”
權至龍:“………………”
壞了,這下真是進退維穀了。
可李藝率那雙清澈的眼睛直直望過來,裡麵沒有絲毫羞澀或慌亂,隻有純粹的不解和被戲弄後的不滿。
這其實比任何指責都讓他感到慌亂。
要不乾脆趁這個時機和李藝率挑明好了,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這樣瘋狂叫囂到。
就現在,告訴她這不是在開玩笑,告訴她自己看著她時心跳有多失控,告訴她那些關於好朋友的親密言論全是拙劣的偽裝……告訴她,他的貪心,他想要他們不止於此。
衝動像野火一樣燎過權至龍的神經末梢,幾乎要衝破喉嚨。
在這樣澄澈的注視下,他的指尖微微發顫,嘴唇翕動了一下,那句飽含了他所有渴望的承認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不。
……然後呢?
他的目光貪婪地描摹著眼前漂亮的眉眼。
忽然一盆冰水當頭潑下,瞬間澆熄了那點剛剛燃起的勇氣。
微蹙的眉頭,分明的瞳仁,那裡麵沒有絲毫與旖旎相關的漣漪。
如果他現在說出來,這雙向來清澈的眼睛裡會浮現出什麼?會是驚訝嗎?然後是困惑?再然後……會不會是最讓他感到恐懼的,劃清界限的疏離和拒絕?
事實上,按照李藝率的性格一定會明確拒絕。
那到時候他們之間該怎麼辦呢?他們之間肯定恢複不到像現在這樣親密自然的相處模式了。
之後呢?
之後她或許會因為他的愛慕而感到苦惱,會因為尷尬而漸漸減少聯係,會小心翼翼地避開任何可能引起誤會的肢體接觸。
他再也不能像這樣自然地靠近她,不能在深夜給她發信息,不能隔著時差聽見她信任依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能以好朋友的身份占據她的全部視線,不能……再享受他現在擁有的一切特殊溫暖。
光是想象那種可能性,就有一種近乎窒息的恐慌將他迅速淹沒。
挑明一切,就意味著失去好朋友這個身份,意味著失去站在她身邊的所有資格。
比起他的喜歡得不到回應,反倒是現在這樣觸手可及的溫暖都徹底失去的後果才讓人更加恐懼。
啊,自己這個膽小鬼不管再來多少次都還是不長進啊。
這麼想著,他迅速垂下眼瞼咽下了心底無數翻湧的情緒,臉上已經掛上了那副帶著些無賴的笑容——大概是年歲漸長,又或是這半年來他已經愈發習慣在舞台上用這樣眉眼彎彎的表情應對演藝圈的星光,他現在已經可以熟練使用起這副狀若無事的麵具了。
“隻是想開個玩笑嘛,”權至龍語氣輕快,又拖長了軟綿綿的尾音,帶著撒嬌似的討好,試圖讓氣氛變得輕鬆起來,“主要是今天第一次帶你來見我的朋友,真的很想看秀赫那家夥被嚇一跳的樣子。”
他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又對著她聳聳肩試圖說明他真的全無惡意。
甚至還故意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去揉她的頭發,但指尖在觸碰到發絲的前一秒,卻又僵硬地拐了個彎,落在了她的椅背上。
哧,真是膽小鬼。
他直視著李藝率身後的窗戶玻璃。
陽光在她的側臉鍍上柔和的金色光暈,也將他粉飾太平的動作照得幾乎透明。
他清晰地看著自己用插科打諢,用故作輕鬆,小心翼翼地將他那點見不得光的愛意重新塞回朋友這個堅固的殼裡,而他這個膽小鬼也順理成章地跟著一同躲進了陰暗的角落。
他這樣自嘲地想到。
*
開玩笑?
小權這家夥才是開什麼玩笑才對!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藝率的心裡也湧上了真正的火氣。
李藝率:“這不還是在戲弄我嗎?我討厭你這樣做!”
儘管她實在是個善於表達自身喜好的人,但大多時間都是以“喜歡或不喜歡”這樣的謂語加以表達,很少會像現在這樣用到“討厭”這樣激烈的措辭,甚至還帶著明顯的責備語氣。
權至龍:“…………”
看來是真的很生氣了。
而麵對他聲音乾澀,期期艾艾的道歉,李藝率也沒覺得好一點,反倒插著腰板起臉看向那個故作鎮定的表情,聲音冷徹:
“你以為我是在小題大做嗎?錯!開玩笑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但我認為你這樣輕浮的態度非常不尊重我!”
權至龍:“……對不起。但是……我完全沒有不尊重你的想法……”
權至龍對上她的視線,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些。儘管他是很心虛沒錯,但還是試圖為自己爭取些主動權:
“當我女朋友真的很委屈嗎?……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壞的人啊。”
“小權,你錯了,”李藝率看著權至龍略有些苦澀的眼睛,歎息一聲道:
“正因為你不是一個那麼壞的人,才更不可以這樣做。”
李藝率豎起手指打了個比方:“就拿今天舉例好了。你在朋友麵前介紹我時說我是你的女朋友,”這麼說著,她用手指戳了戳那個垮下肩膀,看上去格外沮喪的身影,“你這樣做不就是等於把我架起來了嗎?”
“在你眼裡,我是這樣一個會因為顧及朋友麵子,會因為彆人的起哄就勉強承認‘女朋友’身份,這樣輕浮的人嗎?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權至龍:“…………”
是了,他怎麼就忘了這是個內核強大到根本不會因為一點道德綁架就輕易動搖的家夥呢。
見他若有所思,李藝率語氣也跟著稍微緩和了些,頗有點曉之以理的口吻緊跟著說道:
“如果今天換成其他人呢?彆人可不像咱們倆那樣關係好,萬一人家一點都不給你麵子當場甩臉色給你看怎麼辦?這倒黴的還不是你自己嗎?!”
權至龍:“……不,按照正常情況來說,通常這種事情隻會發生在關係比較好,有一定感情基礎的男女之間吧。”
比如說曖昧期遲遲下不了交往決心,才會下定決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試探彼此心意。
李藝率:“可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更不可以這麼輕浮了不是嗎!”
她拿起自己來舉例:“如果有人要追求我,希望和我交往的話,那麼我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類似於玩笑一樣的表白方式的。”
這麼說著,她直視著權至龍的眼睛,那雙暖棕色的透徹眼睛裡滿是對自我認同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