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沉默而高效的殺戮機器,比任何燒殺搶掠的亂兵都更讓人感到徹骨的寒意。
朱栢身披玄色重甲,坐鎮中軍。
他沒有待在舒適的馬車裡,而是與最精銳的親兵一同騎在馬上,腰間懸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劍柄上的龍紋在日頭下泛著冷光。
他那張原本溫文爾雅的臉,此刻被頭盔的陰影籠罩,隻露出一雙深邃而平靜的眼睛,深淵,吞噬著前方的一切。
他親自率軍,被甲執銳,身先士卒。
這不僅是做給麾下將士們看的,更是做給他自己看的。
他要親眼看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將那個高高在上的皇權寶座,拉下神壇,踩在腳底。
中軍大帳內,牛油巨燭燃燒時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將帳內映得亮如白晝。
巨大的輿圖鋪在長案上,上麵用朱砂筆密密麻麻地標注著行軍路線和已攻克的城池。
朱栢卸下了沉重的頭盔,露出發髻整齊的黑發。
他身上那套冰冷的鎧甲卻未脫下,甲片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反射著燭火的光芒。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風塵仆仆的斥候大步跨入帳內,單膝跪地,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報——!”
“稟大王!前鋒營已抵淳化鎮,距離金陵城,不足六十裡!”
朱栢背對著斥候,目光依舊凝視著輿圖上“金陵”那兩個字,要將那兩個字燒出兩個洞來。
斥候不敢抬頭,繼續用昂揚的聲調稟報:“西路軍項羽將軍、東路軍霍去病將軍,各自率領十五萬兵馬,已攻破沿途城池七十二座!所到郡縣,望風而降!沿途豪紳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知道了。”
朱栢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緩緩轉過身,斥候這才敢偷偷抬眼,隻見湘王殿下的臉上沒有任何狂喜或激動,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可就是這片平靜,卻讓整個大帳內的空氣都凝固了,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下去領賞吧。”
朱栢揮了揮手。
“謝大王!”
斥候如蒙大赦,躬身告退。
帳內,隻剩下朱栢一人。
他伸出戴著金屬護手的手套,輕輕撫摸著輿圖上金陵城的位置。
那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一直涼到他的心裡。
六十裡。
多麼可笑的距離。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在長沙王府,那個趾高氣昂前來傳旨的錦衣衛千戶。
想起了那份將他視作豬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所謂“聖旨”。
更想起了他那個坐在龍椅上的好侄兒,朱允炆。
一個靠著父親早死才僥幸上位的孺子,一個連自己叔叔們的麵都不敢見,隻敢躲在皇宮深處,靠著幾個腐儒的教唆,就妄圖掌控天下,削奪他們這些浴血拚殺換來封地的藩王的蠢貨。
“給你祝壽?”
朱栢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自言自語,聲音低沉。
“允炆啊允炆,你的十二叔,可給你準備了一份天大的壽禮。”
“這份禮,是用七十二座城池的官印打包的,是用幾十萬大軍的兵鋒作為賀詞的。”
“不知道你收到的時候,會不會喜歡?”
他的手指在“金陵”二字上重重一敲,敲在了朱允炆的頭蓋骨上。
那道讓他進京為朱允炆祝壽的旨意,是他起兵的導火索,也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那不僅僅是政治上的打壓,更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
將他們這些手握重兵、鎮守一方的塞王,當成什麼了?
一群可以隨意擺布的家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