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百姓們驚恐地看著這副景象,家家戶戶大門緊閉。
敏感的商人已經開始囤積米糧,物價一日三漲。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到快要爆炸的氣息。
與城中的喧囂和緊張相比,方孝孺的府邸,卻死的沉寂。
他回到家中,沒有對任何人說話,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書房。
“砰”的一聲,他反鎖了房門,將所有關切的目光和聲音,都隔絕在外。
書房裡,一排排的書架上,整齊地碼放著他窮儘一生心血收藏的經史子集。
這些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聖賢之言,此刻在他眼中,卻顯得無比刺眼和可笑。
忠君?
愛國?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哈……
哈哈哈哈……
方孝孺靠在門上,身體緩緩滑落,最終癱坐在地。
他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喉嚨裡發出一陣低吼。
他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舌戰百萬軍。
朱元璋,你可真是看得起我方孝孺!
你是要我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去勸退朱栢那百萬虎狼之師嗎?
你是要我用我的滿腹經綸,去感化那些隻認刀槍的丘八嗎?
不,你不是。
你隻是要我死。
你要我死在朱栢的刀下,然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給朱栢扣上一頂“殘害忠良”的帽子,占據所有的大義名分。
而我,方孝孺,一個被天下讀書人奉為圭臬的大儒,最終的價值,就是給你當一塊踏腳石,一塊磨刀布!
“畜生……老畜生……”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額頭上青筋暴起,那雙握緊的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上。
他恨!
他恨朱元璋的冷酷無情!
他恨朱允炆的愚蠢無能!
他更恨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他掙紮著站起身,踉蹌地走到書案前。
他沒有去拿那些聖賢書,而是從書案的暗格裡,取出了一把短劍。
劍身寒光閃閃,映出他那張扭曲、猙獰、充滿絕望的臉。
或許,這才是他唯一的歸宿。
與其屈辱地死在亂軍之中,不如,就在這裡,給自己一個了斷!
他握著劍柄,手抖得厲害。
他將冰冷的劍刃,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隻要輕輕一劃……
就在這時,“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門外,傳來他妻子帶著哭腔的聲音:“老爺……老爺您開開門啊……您彆嚇我……”
方孝孺的動作,僵住了。
他聽到了妻子的哭聲,想到了自己年幼的孩子。
他死了,一了百了。
可他們怎麼辦?
謀逆藩王的監軍,畏罪自裁……
這個罪名,足以讓他的家族,萬劫不複。
朱元璋那個老畜生,連死,都不會讓他死得痛快!
“啊——!”
方孝孺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猛地將手中的短劍擲了出去。
“嗆啷”一聲,短劍深深地釘入了對麵的梁柱之中,劍柄兀自嗡嗡作響。
他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不能死。
至少,現在不能。
他要活著,他要親眼看著!
看著朱栢的大軍如何踏破金陵城!
看著朱元璋和朱允炆這對爺孫,如何被拉下那張冰冷的龍椅!
他要看著這大明的天,徹底翻過來!
他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半點文人的清高和儒雅,隻剩下無儘的瘋狂和怨毒。
他緩緩地鋪開一張宣紙,拿起那支浸透了他一生心血的毛筆。
他要寫。
他不是要去舌戰百萬軍嗎?
好!
那他就寫一篇驚天動地的檄文!
但他不是要罵朱栢,他要罵的,是這禦座上的竊國之賊,是這滿朝的衣冠禽獸!
他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奉天殿裡坐著的,究竟是怎樣一副醜惡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