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路藩王!五十萬大軍!”
錦衣衛的聲音在金陵城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針強心劑,狠狠紮進了朱元璋和文武百官的心裡。
“陛下隻需堅守金陵!”
錦衣衛激動得滿臉通紅,“待各路王師一到,內外夾擊,朱栢這個反賊,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轟!
死寂的城牆,瞬間活了過來。
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的文武百官,臉上瞬間湧現出狂喜之色。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燕王來了!晉王也來了!”
“五十萬大軍!哈哈哈哈,朱栢,你死定了!”
絕望與希望的轉換,隻在頃刻之間。
朱元璋的身子,猛地挺直了。
他那佝僂的腰杆,仿佛又注入了鋼筋鐵骨。
他臉上的灰敗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而複得的猙獰與暴戾。
他看著城下的朱栢,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窘迫和無言以對,而是貓捉老鼠般的戲弄和殘忍。
他沒說話,但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咱的兒子,不止你一個!
咱的刀,還快得很!
而他身邊的朱允炆,反應比他更為劇烈。
這個剛才還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的皇太孫,聽到“五十萬大軍”的字眼,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他的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和鼻涕,表情卻已經從極致的恐懼,扭曲成了極致的亢奮與惡毒。
恐懼一旦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便會化為最下作的殘忍。
“朱栢!”
朱允炆的聲音尖銳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他衝到城垛邊,用儘全身力氣,指著城下那道巍然不動的身影,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
“你聽見沒有!你個反賊!你個亂臣賊子!”
他因激動而渾身顫抖,唾沫星子四濺。
“我四叔!燕王朱棣!已經帶兵來殺你了!”
“還有我二叔!三叔!他們都來了!五十萬!是五十萬大軍!你拿什麼跟我鬥?!”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朱栢被大軍包圍,跪地求饒的淒慘模樣,一種病態的快感讓他幾欲癲狂。
他扶著冰冷的城垛,探出半個身子,臉上的表情扭曲成一個令人作嘔的笑容,用一種充滿了怨毒和炫耀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朱栢,你彆急著死!等我抓到你,我不會讓你那麼痛快就死的!”
“孤……孤早就給你想好下場了!”
“我啊,給你準備了好幾把椅子!”
他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種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腔調。
“就等著……扒了你的皮,蒙上去!”
“到時候,我就坐在你皮做的椅子上,看著你的骨頭被野狗分食!哈哈……哈哈哈哈!”
瘋狂的笑聲在城牆上回蕩,配合著他那張扭曲的臉,活像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齊泰、黃子澄之流,聽著皇太孫這番“豪言壯語”,非但沒有覺得不妥,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才是我大明的儲君!
夠狠!
夠絕!
城牆上的狂喜與叫囂,如同濁浪,一波波地拍向城下。
然而,麵對這一切,朱栢隻是靜靜地坐在火龍駒上。
他臉上的悲憤與哭腔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悸。
他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城牆上那個上躥下跳、狀若瘋魔的朱允炆,不過是一隻聒噪的蒼蠅。
他的目光,穿透了距離,穿透了城牆,依舊牢牢地鎖定在那個重新挺直了腰杆的男人身上。
朱元璋。
朱栢的嘴角,緩緩向上牽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諷。
七路藩王?
五十萬大軍?
朱棣?
嗬嗬。
父皇啊父皇,你以為,他們是來救你的?
你以為,你那些兒子,真的都是忠心耿耿,為你這個老子賣命的孝子賢孫嗎?
他緩緩抬起手中的馬朔,那沉重的朔鋒,在空中劃過一道森然的軌跡,遙遙指向金陵城的最高處。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九幽寒冰,瞬間壓過了城頭所有的嘈雜與狂歡。
“你覺得,你的那些好兒子,會來救你了?”
朱元璋的胸膛劇烈起伏,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
他聽著朱栢那冰冷刺骨的問話,仿佛被人當眾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怒火,像岩漿一樣從他心底噴湧而出,燒得他五內俱焚。
“他們自然是來救駕!”
朱元璋的咆哮聲,裹挾著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炸雷般在城頭滾過。
他伸出手指,那根曾指點江山、定奪億萬人生死的手指,此刻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尤其是你四哥,朱棣!咱的兒子裡,就屬他最孝順!”
他提起朱棣,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肯定,仿佛在說服朱栢,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他對允炆這個大侄子,從小就好得很!哪裡像你這個畜生!目無君父,起兵造反!你就是個孽障!”
老皇帝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掩的沙啞和疲憊,但罵起人來,依舊是當年那個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淮右匹夫,刻薄,惡毒,充滿了生猛的力道。
城牆上的風很大,吹得他龍袍的衣角獵獵作響,也吹亂了他花白的頭發。
可在朱栢眼中,那個曾經如神如魔,一言可令山河變色的父親,此刻卻像一個固執地相信謊言,並試圖用音量來證明謊言真實性的可憐老頭。
孝順?
朱栢的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更深了。
他甚至懶得去反駁。
就在這時,一個更加尖利,更加怨毒的聲音,劃破了父子間短暫的對峙。
“朱栢!”
朱允炆又從城垛後探出了他那張扭曲的臉,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病態的、複仇的快感。
他覺得爺爺的話還不夠解氣,他要親自撕開朱栢那副從容不迫的假麵!
他要讓他痛苦!
“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