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南下!黃袍加身!”
這八個字,如同八柄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朱允炆的眼球上,又透過他的眼睛,直接烙進了他的腦髓深處。
“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朱元璋的身邊。
他想去扶自己的皇爺爺,可雙手卻抖得篩糠,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氣。
恐懼,是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
怎麼會?
四叔……
那個每年都會派人送來北地最好皮毛和駿馬的四叔,那個在他麵前總是恭恭敬敬,言語間從不敢有半分逾矩的四叔……
他怎麼會造反?
他怎麼敢造反?!
城頭上的文武百官,在看到皇帝吐血倒下的那一刻,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但當幾個離得最近的大臣,顫抖著將目光瞥向那張掉落在地的絹帛時,整個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
前一秒還嘈雜混亂的城樓,瞬間死寂。
風聲,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如同鬼哭狼嚎,刮過每一個人的耳膜。
齊泰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他嘴唇哆嗦著,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黃子澄更是雙腿一軟,要不是身後的侍衛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已經當場癱倒。
完了。
所有人的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
一個湘王朱栢,已經攪得金陵天翻地覆,讓大明朝廷顏麵儘失。
可朱栢再怎麼鬨,終究是個沒什麼根基的藩王,在所有人看來,不過是跳梁小醜,癬疥之疾。
但朱棣不一樣!
那是燕王!
是大明最能打的塞王!
是手握北平數十萬精銳邊軍的洪武嫡子!
他的威望,他的戰功,在軍中無人能及!
他要是反了,那不是癬疥之疾,那是心腹大患,是要命的絕症!
而且……
黃袍加身?
他已經稱帝了?!
這已經不是造反,這是在刨大明朝的根!
是在活生生地打他朱元璋的臉!
“快!禦醫!禦醫死哪兒去了!”
侍衛統領最先反應過來,發瘋似的嘶吼著。
幾個太監連滾帶爬地衝下城樓,那狼狽的樣子,身後有千軍萬馬在追趕。
城頭上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每一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他們不敢交談,甚至不敢對視,隻是用眼角的餘光驚恐地瞟著彼此,從對方的臉上,看到的隻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絕望。
金陵城頭的風,是從遙遠的北平吹來的。
帶著冰雪的寒意,帶著鐵騎的腥風,更帶著一件刺眼龍袍的煌煌之威。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皇爺爺……皇爺爺您醒醒啊……”
朱允炆的哭聲帶著一種病態的顫音,他終於積攢起一點力氣,撲在朱元璋身上,徒勞地搖晃著。
可那具曾經為他撐起一片天的身軀,此刻卻冰冷而僵硬。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天要塌下來的時候,躺在地上的朱元璋,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悶的嗬嗬聲。
他的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猛然睜開!
那雙渾濁卻依舊帶著無上威嚴的眼睛裡,沒有蘇醒後的迷茫,隻有一片血紅的瘋狂!
他一把推開趴在自己身上的朱允炆,力氣之大,讓後者直接摔了個屁股蹲。
“陛下!”
禦醫們正好提著藥箱趕到,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跪倒一片。
朱元璋卻對他們視而不見。
他掙紮著,在侍衛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斑駁的血跡在他胸前的龍袍上,宛如一幅猙獰的圖畫。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北方,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翻滾著滔天的怒火和極致的難以置信。
氣血再次湧上喉頭,他卻硬生生咽了下去,腥甜的味道在口腔裡彌漫。
終於,一聲壓抑到極致,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咆哮,撕裂了城頭上死的寂靜。
“朱棣……他怎麼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