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一邊是歇斯底裡的朱允炆,一邊是暴怒如雷的朱元璋,還有一邊是魂飛魄散、百口莫辯的齊泰、黃子澄。
而在這片混亂的中心,那個引發了一切風暴的源頭,卻始終如一尊沉默的雕像,靜靜地欣賞著眼前這出精彩絕倫的鬨劇。
朱栢,十二叔。
他的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弧度,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倒映著丹陛之上那老邁帝王的雷霆之怒,也倒映著丹陛之下那懦弱儲君的涕泗橫流。
他看著朱元璋咆哮,看著他痛罵那兩個自己親手提拔的“棟梁”,心中沒有半分波瀾,隻有冰冷的快意。
然後,他動了。
“鏗——”一聲清越的金屬摩擦聲,打破了殿內凝固的空氣。
朱栢緩緩抬起了腿,那覆蓋著精雕龍紋金甲的戰靴,踏上了通往至高權力的漢白玉台階。
一步。
“鏗。”
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殿內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那些被楚軍甲士用長戟逼著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他們不敢抬頭,隻能從眼角的餘光裡,瞥見那一片耀眼的金色,正不疾不徐地,一步步向上。
那不是一個人在行走。
那是一個新的時代,在用不容抗拒的步伐,碾碎舊日的殘骸。
朱元璋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的怒火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滅,赤紅的雙眼猛地轉向聲音的來源。
他看到了。
看到了他那個一直以來最看不起,認為隻知煉丹求仙、荒唐度日的兒子,正身披著比日光還要璀璨的金色鎧甲,一步步走上隻屬於皇帝的禦道。
朱栢走得很穩。
他的目光沒有看任何人,既沒有看地上如爛泥朱允炆,也沒有看那兩個已經嚇得失禁的“帝師”。
他的目光,越過了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了那張九龍盤繞、象征著天下至尊的龍椅之上。
他走到了朱元璋的身邊。
父子二人,一個身著已經淩亂的龍袍,須發散亂,滿麵怒容與疲憊,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年邁雄獅。
一個身披代表著征服與殺伐的黃金戰甲,英姿勃發,氣吞山河,如一尊從天而降的戰神。
強烈的對比,像一把無情的刀,刺痛了朱元璋的眼睛。
朱栢甚至沒有停頓,就那麼與自己的父親擦肩而過。
他身上冰冷的甲胄,幾乎要蹭到朱元璋的龍袍。
那一瞬間,朱元璋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混雜著金鐵的冰冷氣息。
那是戰場的味道。
是勝利的味道。
朱栢走到了龍椅前。
他沒有立刻坐下,而是伸出戴著金屬手甲的右手,輕輕撫摸著龍椅扶手上那顆猙獰的龍頭。
他的動作很輕,帶著近乎溫柔的審視,在撫摸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整個奉天殿,死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朱允炆的啜泣聲都消失了。
時間在這一刻被凍結。
然後,在數百道驚駭、恐懼、絕望的目光注視下,朱栢轉過身,在一陣沉重的甲葉碰撞聲中,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
他坐進了那張,他父親坐了四十年的龍椅!
轟!
所有人的腦子裡都有驚雷炸開!
謀逆!
這是毫不掩飾的謀逆!
這是對皇權最直接、最赤裸的踐踏!
那些文武百官,一個個麵如死灰。
他們以為楚王隻是要清君側,隻是要逼宮,卻沒想到,他從一開始,要的就是這張椅子!
朱元璋的身軀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被人用攻城錘狠狠撞擊了胸口。
他的臉色從赤紅轉為煞白,又從煞白漲成了紫青色。
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恥辱!
前所未有的恥辱!
他朱元璋,驅逐韃虜,恢複中華,一生征戰,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