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在同福客棧喝酒的時候。
同福客棧外,平南王府的死士已經與錦衣衛交手。
紫禁城。
武英殿。
沈煉單膝跪在地上,心中的壓力,比泰山還重。
皇帝給他的任務,聽起來隻有一句話:九月十五之前,讓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沈煉知道,這任務,比登天還難。
那可是兩個劍神!
他親眼見過葉孤城的劍。那已經不是凡人的武功了。
至於那個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據說,他的劍,比葉孤城的,隻快不慢。
讓他去殺這兩個人?用什麼殺?
用人命去填嗎?
沈煉不敢想象,要死多少個錦衣衛,才能換掉其中任何一個。
但他不敢有任何怨言。
這是皇帝的命令。
也是他洗刷恥辱的唯一機會。
在客棧裡,被葉孤城一劍震懾,連刀都不敢拔,這是他沈煉,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他必須,用那兩個劍神的血,來洗乾淨自己的繡春刀!
“陛下,”沈煉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臣,想請陛下,動用一個人。”
朱栢坐在龍椅上,把玩著那枚麒麟玉佩,淡淡地問道:“誰?”
“北鎮撫司,詔獄,丙字號房。那個叫荊軻的死囚。”
沈煉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乾。
荊軻。
這個名字,在錦衣衛內部,是一個禁忌。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隻知道,他是一個刺客。一個被關在詔獄最深處,十年之久的,天下第一刺客。
據說,十年前,他曾經刺殺過先帝朱元璋。
雖然失敗了,但他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中,傷到了朱元璋一根頭發。
就憑這一點,他就足以被稱為天下第一刺客。
朱栢的動作,停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著沈煉:“你想用他,去刺殺葉孤城和西門吹雪?”
“是。”沈煉重重地叩首,“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武功,已經超出了常理。用常規的軍隊圍剿,隻會徒增傷亡。唯一的辦法,就是用最頂尖的刺客,在他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發動致命一擊。”
“荊軻的劍,是殺人的劍。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劍,是比武的劍。以有心算無心,我們,有七成勝算。”
朱栢笑了。
“沈煉,你很聰明。”他站起身,緩緩走到沈煉麵前,“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樣的人。”
“但是,你忘了一件事。”朱栢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荊軻,是朕關進去的。”
沈煉的心,猛地一跳。
他隻知道荊軻是十年前被關進去的,卻不知道,下令的人,竟然是當時還隻是湘王的朱栢!
“他刺殺的,不是父皇。”朱栢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沈煉的腦子裡炸開,“他刺殺的,是朕。”
沈煉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感覺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朕答應他,隻要他能在詔獄裡,活過十年。朕就給他一個,再刺朕一次的機會。”朱栢拍了拍沈煉的肩膀,“現在,十年之期,快到了。”
“你覺得,他會為了朕,去殺彆人嗎?”
沈煉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明白了。
皇帝這是在告訴他,彆打荊軻的主意。那是皇帝留給自己的“玩具”。
“臣……臣愚鈍!”沈煉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起來吧。”朱栢的語氣,又恢複了平淡,“朕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能想到用刺客,說明你動腦子了。”
“但你的思路,還不夠開闊。”
朱栢走回禦階,負手而立:“對付這種自以為是的江湖人,為什麼要跟他們講規矩?為什麼要跟他們一對一?”
“他們是劍神,不錯。但他們,也是人。”
“是人,就要吃飯,就要喝水,就要睡覺。”
“沈煉,你告訴朕,一個中了毒,三天三夜沒合眼,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劍神,他的劍,還能有多快?”
沈煉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懂了!
皇帝的意思是,無所不用其極!
下毒,騷擾,暗殺,車輪戰……
用儘一切辦法,去消耗他們,去折磨他們!
等到九月十五那天,就算他們還能站著走到紫禁之巔,也絕對沒有力氣,再揮動他們的劍了!
“臣,明白了!”沈煉的聲音,因為激動,都有些顫抖,“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去吧。”朱栢揮了揮手,“朕要的,隻是結果。過程,朕不問。”
“臣,遵旨!”
沈煉躬身退出了武英殿。
他的腰杆,挺得筆直。心中的迷茫和壓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信心和冷酷的殺意。
皇帝,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一扇通往地獄,但也能完成任務的大門。
他回到北鎮撫司,立刻召集了自己最精銳的心腹。
“從現在起,錦衣衛所有行動,全部暫停!”沈煉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我們隻有一個任務!”
“找到葉孤城!找到西門吹雪!”
“動用我們所有的人手,所有的暗樁!把金陵城,給我翻個底朝天!”
“找到他們之後,不要動手!”沈煉的語氣,變得森然,“用儘一切辦法,騷擾他們!不讓他們吃飯,不讓他們睡覺!在他們的水裡下毒,在他們的飯裡下毒!用迷香,用軟筋散!用我們錦衣衛所有能用得上的手段!”
“我要讓他們,在決戰之前,就變成兩條廢狗!”
“聽明白了嗎?!”
“明白!”所有的錦衣衛,齊聲怒吼,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沈煉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抽出自己的繡春刀,刀鋒在燈火下,泛著森然的寒光。
“葉孤城,西門吹雪……”他低聲念著這兩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遊戲,開始了。”
天牢。
大明朝最堅固,也最黑暗的地方。
這裡關押的,都是朝廷的重犯。每一個,都曾經是權傾一時的大人物。
而現在,這裡關著一個最大的人物。
前燕王,朱棣。
他的院子,在天牢的最深處。四周,是三丈高的圍牆,牆上,布滿了鐵蒺藜。
院子外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帶隊的,是皇帝最信任的猛將,西楚霸王項羽。
任何想從這裡越獄的人,都得先問問他手裡的霸王槍,答不答應。
此時,朱棣正盤腿坐在院子裡的那棵歪脖子樹下。
他穿著一身囚服,頭發有些散亂,但腰杆,卻挺得筆直。
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一尊石雕。
如果不是他胸口還有輕微的起伏,任誰都會以為,這是一個死人。
他已經在這裡,坐了七天七夜了。
除了每天有人送飯進來,沒有任何人,跟他說過一句話。
他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了。
“吱呀——”
院門被推開。
一個負責送飯的小兵,提著食盒,低著頭,走了進來。
他將食盒放在石桌上,看都沒看朱棣一眼,轉身就要走。
這已經成了這幾天的慣例。
然而今天,那個一直像死人一樣的朱棣,卻突然開口了。
“站住。”
他的聲音,很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
小兵的身子一僵,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臉上帶著幾分驚恐,躬身道:“燕……燕王殿下,有何吩咐?”
朱棣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啊!
深邃,平靜,像一口古井,看不到底。但在這平靜的深處,卻藏著一頭,擇人而噬的餓狼!
小兵被他看了一眼,感覺自己的魂都快飛了。
“你叫什麼名字?”朱棣淡淡地問道。
“小……小的叫……狗雜種。”小兵結結巴巴地回答。
“狗雜種?”朱棣的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好名字。賤名好養活。”
他站起身,走到石桌邊,打開食盒。
兩菜一湯,一碗白飯。
夥食,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朱棣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他吃得很慢,很認真,仿佛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
那個叫狗雜種的小兵,就那麼站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渾身難受。
“你很怕我?”朱棣一邊吃,一邊問道。
“不……不怕……”狗雜種的聲音都在發抖。
“嗬嗬。”朱棣笑了笑,不再說話。
一時間,院子裡,隻剩下他吃飯時,筷子碰到碗的輕微聲響。
狗雜種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穿著囚服,明明是個階下囚,可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曾經統領百萬大軍,橫掃漠北的燕王嗎?
果然,名不虛傳。
“陛下他……最近身體還好嗎?”朱棣突然又問了一句。
狗雜種的心,猛地一跳。
來了!
賈詡大人交代過的,魚兒,開始試探了!
他強壓下心中的緊張,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陛下?哪個陛下?”
朱棣夾菜的動作,停了一下。
他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狗雜種。
狗雜種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連忙低下頭:“殿下,您……您是說太上皇陛下嗎?小的就是一個送飯的,哪知道那些啊。不過……不過小的聽說,太上皇他老人家,最近身子骨不太好,天天在西苑裡,唉聲歎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