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栢連說三個好字。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這把刀的刀刃,足夠鋒利!
這隻握刀的手,也足夠有力!
他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臉上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
“朕不要你們的頭。”
“朕隻要你們記住一句話。”
“錢、人、船,你們放開了去要。朕在後麵,給你們把一切都補齊了!”
“朕隻有一個要求。”
“快!”
“用最快的速度,組建好艦隊,然後出發!”
南京城外的龍江船廠,一夜之間,氣氛變得截然不同。
原本這裡雖然繁忙,但一切都有條不紊。而現在,整個船廠仿佛變成了一個即將噴發的火山,到處都彌漫著一股緊張到極點的氣息。
原因無他,新上任的征倭水師總兵鄭和,以及征倭大軍總都督徐輝祖,兩位帝國軍界的新貴,同時駕臨了這裡。
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兵部、工部、戶部的一大票官員。
“公爺,您請看。”
鄭和領著徐輝祖,走在一個巨大的船塢邊。船塢裡,一艘已經初具雛形的“寶船”正靜靜地停泊著。這艘船光是龍骨,就有近二十丈長,像一頭擱淺的巨鯨,充滿了壓迫感。
“這是先帝時期建造的寶船,長四十四丈,闊一十八丈,九桅十二帆,可容納千人。無論是體型還是載量,都堪稱當世第一。”鄭和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自豪,畢竟這些船,有不少都是經他手監造的。
徐輝祖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也是暗暗點頭。他雖然是陸軍將領,但也知道這樣一艘巨艦的威力。光是開到敵人麵前,就足以嚇破對方的膽。
“鄭公公,船廠裡這樣的寶船,還有多少?”徐輝祖問道。
“回公爺,”鄭和答道,“現有的寶船,共計六十二艘。另外還有各種大小的戰船、哨船、糧船,加起來不下四百艘。若隻是對付尋常海寇,這支艦隊,足以橫行東海。”
“但是,”鄭和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若是要攻伐一國,這些船,還遠遠不夠。”
“哦?此話怎講?”徐輝祖來了興趣。
“公爺請想,”鄭和指著那艘寶船,“此船雖大,但船身過高,吃水太深,轉向不便。用來運兵、運糧,或是作為旗艦指揮,自然是極好的。可若是用來衝鋒陷陣,就顯得太過笨拙了。”
“倭國的戰船,雖然小,但速度極快,機動靈活。他們慣用的戰術,就是利用小船的優勢,像狼群一樣圍攻我們的商船。若是我們的艦隊都是這種大船,一旦被他們的小船近身,陷入纏鬥,反而會施展不開。”
徐輝祖聽得連連點頭,鄭和的分析,可謂是一針見血。
“那依鄭公公之見,我們該當如何?”
“我們需要全新的戰船!”鄭和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顯然已經思考這個問題很久了。
他帶著徐輝祖來到一間巨大的工棚裡,裡麵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船舶圖紙。
“公爺請看,”鄭和指著其中一張圖紙,“這是我根據福船的特點,改良設計的一種新型戰船,我叫它‘衝鋒艦’。船身不大,長約十五丈,但船首加裝了巨大的鋼鐵撞角,船身兩側用鐵皮包裹,吃水淺,速度快。專門用來衝撞敵人的船陣,將其攪亂。”
他又指向另一張圖紙:“這是‘火力艦’。船身更寬,更穩。兩側各有二十個炮窗,可以搭載我們神機營最新式的火炮。它的作用,就是艦隊的外圍,用絕對的火力,將所有企圖靠近的敵人,全部轟成碎片!”
“還有這個,‘運兵船’,我們要在船舷兩側加裝巨大的擋板,讓士兵們可以安全地進行搶灘登陸……”
鄭和滔滔不絕地介紹著他的構想,徐輝祖在一旁聽得是心潮澎湃。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一支由各種功能不同的戰艦組成的,分工明確、配合默契的無敵艦隊,正在大洋之上縱橫馳騁。
專業!實在是太專業了!
徐輝祖現在終於明白,陛下為什麼會力排眾議,選擇鄭和來當這個水師總兵了。此人,簡直就是為大海而生的!
“好!太好了!”徐輝祖一拍大腿,“鄭公公,你儘管放手去做!需要什麼,隻管開口!”
“謝公爺!”鄭和精神一振,“那我們現在,就來合計一下,我們到底需要什麼。”
半天之後。
一份由征倭總都督徐輝祖和水師總兵鄭和聯名簽署的奏疏,被送到了內閣。
當首輔王鼇顫顫巍巍地打開這份奏疏時,隻看了一眼,就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暈過去。
跟在後麵的戶部尚書張善湊過來看了一眼,也是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份奏疏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他們需要的物資清單。
“新建衝鋒艦一百艘,火力艦五十艘,大型運兵船兩百艘……”
“征調全國船匠五萬人,鐵匠三萬人,木匠十萬人……”
“從京營及各地衛所,抽調精銳士卒二十萬,轉為水師陸戰之用……”
“鐵料五百萬斤,上等木料一千萬方,桐油五十萬斤,帆布百萬匹……”
“糧草、藥材、軍械、火藥……不計其?數。”
清單的最後,是一個估算出來的總費用。
八千萬兩白銀!
“瘋了!他們都瘋了!”戶部尚書張善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八千萬兩!他怎麼不去搶!我大明就算把國庫賣了,也湊不出這筆錢啊!這仗還沒打,國家就要先被他們給掏空了!”
王鼇也是手腳冰涼,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陛下要打仗,也知道要花錢。但他萬萬沒想到,胃口竟然這麼大!
這哪裡是打仗,這分明是要把整個大明的家底都壓上去,進行一場豪賭啊!
“不行!絕對不行!老夫要去找陛下!老夫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絕不能讓這等荒唐的奏疏通過!”王鼇說著,便要往養心殿衝去。
然而,他們還沒走出內閣的大門,一名西廠的番子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王首輔,張尚書,不必勞煩二位了。”那番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陛下有旨。”
“這份單子,朕準了!”
“陛下說,錢的事情,不用戶部操心。三天之內,會有一筆‘特彆軍費’,直接劃撥到兵部的賬上。”
“陛下的原話是:‘讓他們儘管造,朕的錢,管夠!’”
那番子說完,便又如鬼魅般消失了。
隻留下王鼇和張善兩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滿臉的呆滯。
準了?
就這麼準了?
八千萬兩白銀的單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準了?
還說三天之內,錢就能到賬?
這位陛下,到底是要從哪裡去變出這麼一大筆錢來?
王鼇忽然想到了幾天前,皇帝在殿上說的那番話。
“會有人,替朕把這筆軍費,給出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猛地看向了東南方向,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
天,要塌了!
三天後。
當戶部尚書張善,看著那一口口由京營士兵親自押運,被抬進戶部庫房的,裝滿了金銀珠寶的大箱子時,他感覺自己這輩子的認知都被徹底顛覆了。
錢!
堆積如山的錢!
金燦燦的金錠,白花花的銀元寶,還有各種光彩奪目的珍珠、瑪瑙、翡翠、玉器……晃得他眼睛都快瞎了。
戶部的官吏們手忙腳亂地點算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後得出了一個讓他們所有人都差點嚇癱在地的數字。
一億兩千萬兩白銀!
比徐輝祖他們要的八千萬兩,還多出了整整四千萬兩!
“這……這……這……”張善的嘴唇哆嗦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他敢說,就算是把大明開國以來所有的稅收都加在一起,恐怕都湊不出這麼一筆恐怖的財富。
這些錢,是哪來的?
一個念頭,不可抑製地從他心底冒了出來。
抄家!
但他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對,就算是把全天下的藩王和京城裡所有犯官的家都抄一遍,也絕對湊不出這麼多錢。
那這些錢……
就在這時,內閣首輔王鼇臉色鐵青地走了進來。
他的手上,拿著十幾份由西廠通過八百裡加急,剛剛從東南沿海送回來的絕密情報。
“張大人,你彆在這裡數錢了。”王鼇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出大事了。”
張善看到王鼇的臉色,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迎了上去:“首輔大人,出什麼事了?”
王鼇沒有說話,隻是將手中的那幾份情報,遞給了他。
張善接過來一看,隻看了第一份,瞳孔就猛地一縮。
“福建泉州。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聯合東路軍一部,以‘通倭’之名,查抄當地望族林氏、黃氏、陳氏等一十三家。共計抓捕三千餘人,查抄家產折合白銀兩千一百萬兩……”
張善的手開始抖了。
他又看下一份。
“浙江寧波。西廠提督雨化田,親率番子,在西路軍的‘協助’下,以‘謀逆’之罪,將寧波港最大的船商李家、王家、張家連根拔起。三家上下五千餘口,無論老幼,儘數下獄。查抄船隻三百餘艘,金銀財寶不計其數,估值……三千萬兩!”
“廣東廣州……”
“南直隸鬆江……”
一份份情報看下來,張善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官服。
他終於明白,這一億兩千萬兩白銀,是怎麼來的了!
原來,就在他們這些京官還在為那八千萬兩的軍費發愁的時候,皇帝的屠刀,早已經悄無聲息地,在千裡之外的東南沿海,掀起了一場血腥的狂潮!
紀綱的錦衣衛,雨化田的西廠,再加上那些剛剛從草原上殺回來,滿身煞氣的虎狼之師。
這三者結合在一起,就是一部效率高到令人發指的絞肉機!
那些在地方上盤踞了數百年,富可敵國的世家大族、海洋巨商,在這部國家機器的麵前,脆弱得就像紙糊的一樣。
什麼“朝廷命官”,什麼“書香門第”,在“通倭”和“謀逆”這兩頂大帽子的麵前,任何的反抗和辯解都是徒勞的。
迎接他們的,隻有抄家、下獄、滅族!
“陛……陛下他……”張善的聲音都在顫抖,“他這是要將東南的士紳,屠戮殆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