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忽地輕咳兩聲,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我若是你,此刻該留著力氣,好好想想該如何向明州司馬交代漕幫這些年的“生意”。你背後那位“貴人”自身難保,你這枚棄子,還要替他賣命嗎?”
這句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趙擎。
他想起周奎倒台,想起可能麵臨的清算,手中子母膽再也握不住,“哐當”一聲砸在地板上。
就在這時,茶館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與甲胄摩擦聲,一個洪亮的聲音喝道:“府衙拿人!閒雜退避!”
趙擎麵如死灰,癱軟在地。
沈青崖緩緩起身,對林嘯道:“走吧,莫誤了正事。”
自始至終,她安坐椅中,未動一指,僅憑三言兩語便化解了一場危機。
林嘯扛起渾鐵棍,咧著嘴跟上,隻覺得跟著姑姑,這江湖走得,真是......太長見識了!
石塘堰危機既解,下遊村莊重獲水源,明州百姓奔走相告,皆稱頌官府明察。
那明州司馬倒也知趣,雖未公開沈青崖之功,卻命人悄悄送來一份厚禮,有百兩銀錢酬謝,另有一份蓋著明州府印信的通關文牒。
在這藩鎮割據,各方勢力盤查嚴苛的年頭,有此物在手,北上之路會順暢許多。
沈青崖坦然收下,對那差役道:“代我謝過司馬大人。水利關乎民生,望日後能善加維護。”
待差役離去,林嘯翻看著那份罕見的通關文牒,嘖嘖稱奇:“姑姑,有了這寶貝,咱們過那些關卡豈不是如入無人之境?”
沈青崖將文牒仔細收好:“不過少些麻煩罷了。真到了要命的時候,一紙文書,抵不過一把快刀。”
與此同時,運河之上那艘雅致畫舫內,謝文風正聽著屬下的稟報。
“閣主,已查明。那女子與少年今早已收到明州司馬送去的酬勞與通關文牒。周奎密室中確有一枚古印,特征與‘木行滄海印’吻合,昨夜曾現異象,似與那女子懷中某物共鳴。此女眼力毒辣,言語間儘顯上乘武學見識,卻體弱氣虛,似有頑疾纏身,所用身法玄妙,專擅騰挪閃避。”
畫舫雅間內,謝文風一襲月白杭羅長衫,臨窗而立。二十四五年紀,錦衣華服,玉冠束發,手持一柄半開的玉骨扇。
窗外運河波光,映照著他清俊側顏,眉眼常含三分笑意,似春風拂麵,但細看眼底深處唯有冷靜與疏離,仿佛隔著一層看不透的琉璃。
他並未回身,靜靜聽著稟報,指間一枚溫潤白玉棋子無意識地在紫檀木小幾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而清脆的微響。
良久,他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宛如春冰初融。
“木行滄海印現世,果然攪動了這潭死水。”
他聲音溫潤,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一個病骨支離,卻眼力通玄的女子...著實有趣。”
他沉吟片刻,指間棋子“啪“地一聲輕響,穩穩落在棋盤天元之位,談笑間不經意地轉著棋子,道:“在她北上的船上,給我們的人遞個話,行個方便,沿途關卡,勿要刻意刁難。暫且...不必接近。”
“是”
下屬躬身領命,身影如同融入陰影,悄無聲息地退去。
謝文風這才緩緩轉身,舉止優雅至極,目光掠過棋盤上那枚定於天元的白子,又望向窗外北去的流水。漕幫與周奎的傾覆,木行印的意外現世,以及這個如同謎團般突然出現的女子……這一切,都仿佛在他指尖的棋盤上,落下了一顆顆新的棋子。
他執起玉骨扇,輕輕展開,扇麵上墨跡淋漓的山水仿佛也活了過來。
他輕聲自語,眸中深邃似海:“山雨欲來啊……且看這陣風,最終會吹向何方。”
而他,很樂意在雲層之上,做一個安靜的觀風之人,在必要時,或許……會輕輕撥動一下風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