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運動員村的房間裡飄著淡淡的洗衣粉味。王帥把最後一塊海綿墊塞進守門員專用背包,拉鏈合上時發出“哢噠”一聲輕響——那是耐克專門為他定製的護具包,側麵印著他的號碼“1”,下麵用小字標著“gk”,邊角已經被磨得有些發白。
“你的手套呢?”紀風正對著鏡子係球衣領口,紅色的主場隊服在陽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澤,耐克的鉤子標誌繡在胸前,旁邊是燙金的“中國”二字。他轉頭時,看見王帥正蹲在地上翻找,手裡捏著兩副手套,一副是全新的白色款,掌心的乳膠粒飽滿得發亮,另一副黑色手套的指關節處纏著膠帶,那是他半決賽撲出點球時磨破的。
“就戴這個。”王帥把黑色手套塞進褲兜,指尖蹭過膠帶邊緣的毛邊,那是他自己纏的,比隊醫纏的鬆一點,抓球時更順手。他的球鞋也是舊款,耐克的“傳奇9”,鞋釘磨得短了一截,“決賽場地草皮硬,舊鞋抓地穩。”
林宇軒坐在床邊,正慢慢把護踝套進耐克的超輕戰靴裡。讚助商特意為他定製的鞋型,鞋跟處加了緩衝墊,此刻貼在腳踝上,帶著冰袋殘留的涼意。他的裝備堆在腳邊:球襪是壓縮款,襪口繡著金色的龍紋,那是國奧隊和耐克反複溝通才加上的設計;備用球衣疊在最上麵,領口彆著枚小小的國旗徽章,是去年中超奪冠時,許老板親手彆在他胸前的。
“王帥,幫我看看護具鬆緊。”林宇軒抬了抬腳,王帥走過來,用手指按了按護具邊緣,“再緊一格,等下跑起來不容易晃。”他頓了頓,瞥見林宇軒腳踝處隱約的淤青,“真要是上不了,彆硬撐。你十七歲拿金靴那年,我還在預備隊坐冷板凳呢,你的日子長著呢。”
林宇軒笑了笑,沒說話。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裝備的影子,像一排沉默的戰友。他想起三個月前出發時,隊伍連讚助商的宣傳照都拍得匆匆忙忙——那時候誰能想到,這支賽前排名墊底的隊伍,能一路掀翻巴西、絕殺伊朗,站在東京體育場的決賽場前。
大巴車駛離運動員村時,路邊的櫻花樹影一閃而過。王帥靠窗坐著,突然指著窗外“哎”了一聲——護欄外站著個穿旗袍的阿姨,舉著塊紙板,上麵用毛筆寫著“中國門將,守住夢想”,字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手套。
“是華人吧?”紀風湊過來看,遠處的天橋上已經站滿了人,紅色的國旗像潮水似的翻湧。有幾個留學生舉著手機直播,鏡頭對著大巴車,嘴裡喊著“國奧隊加油”,聲音透過緊閉的車窗傳進來,悶悶的,卻像鼓點敲在心上。
“聽說大使館昨天發了通知,”助教拿著擴音器坐在前排,聲音裡帶著笑意,“在日華人社團包了五輛大巴,從千葉、神奈川趕過來的,還有留學生自發組織了加油團,舉著牌子在體育場外等了三個小時了。”
大巴靠近東京體育場時,聲浪突然炸開了。王帥扒著窗戶,看見入口處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人擠成一片,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舉國旗,有年輕情侶舉著“紀風絕殺帥爆了”的燈牌,還有個穿校服的小姑娘,舉著幅畫——畫上是林宇軒射門的剪影,旁邊寫著“我也是17歲,要像你一樣厲害”。
“這陣仗……”王帥的聲音有點發緊。他想起小組賽第一場輸給巴西後,國內媒體說“國奧隊完成了賽前目標”,那時候看台上隻有零星幾個華人,喊加油的聲音被巴西球迷的歡呼蓋得嚴嚴實實。
主教練張軍從過道走過來,手裡拿著戰術板,卻沒說戰術,隻是拍了拍王帥的肩膀:“看看外麵,這些人不是來看熱鬨的。咱們從預選賽一路拚過來,拚的不隻是輸贏,是讓更多人覺得‘中國足球也能行’。”他走到林宇軒身邊,彎腰看了看他的護具,“等下下車,按防疫規定,不能停留太久,但該回應的要回應。他們為咱們跑這麼遠,總得讓人家知道,咱們看見了。”
大巴緩緩停在球員通道入口,車門打開的瞬間,歡呼聲像浪頭一樣湧了進來。張軍第一個下車,對著人群揮手,白色的教練服在紅色的人潮裡格外顯眼。接著是紀風,他剛踩下台階,就聽見有人喊“紀風看這裡”,轉頭時,看見幾個留學生舉著他半決賽任意球破門的照片,舉得高高的。
“簽名!能簽個名嗎?”前排有人遞過來筆記本,隔著一米的防疫距離,紀風猶豫了一下,張軍在旁邊說“快點簽,彆耽誤進場”。他接過筆,飛快地寫下名字,指尖觸到筆記本封麵——上麵貼著張剪報,是年初他巴塞羅那一線隊首秀替補出場,旁邊用紅筆寫著“中國足球會好起來的”。
王帥下車時,那個穿旗袍的阿姨突然哭了,舉著紙板的手在發抖:“孩子,守住門!阿姨給你包餃子等你回來!”他愣了一下,對著阿姨深深鞠了一躬,聲音有點啞:“您放心。”
林宇軒被助教扶著下車時,陽光正好晃眼。他看見人群裡有個男生舉著恒大的隊旗,看見有個女生舉著“17歲的未來”的牌子,還看見幾個日本球迷舉著“加油中國”的橫幅,用生硬的中文喊著“林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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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有人遞過來一支筆,他接過,單腳支撐著在筆記本上簽名,筆尖劃過紙麵時,手有點抖。那本筆記本裡夾著張照片,是他第一次入選國奧隊時的合影,照片上的自己還帶著嬰兒肥,站在隊伍最邊上。
“注意防疫!”張軍在前麵喊,隊員們開始往通道裡走。林宇軒回頭望了一眼,廣場上的五星紅旗還在風裡飄,歡呼聲像潮水似的跟著他們,漫過球員通道的陰影,漫過心跳的鼓點。
王帥走在他旁邊,突然低聲說:“剛才那個阿姨,讓我想起我媽。我第一次踢職業賽,她在看台上舉著‘兒子守門最棒’的牌子,被旁邊球迷笑了,還跟人吵了一架。”
林宇軒笑了,腳踝的痛感好像又輕了些。護具蹭過戰靴,發出輕微的聲響,像在回應遠處的歡呼。他知道,今天站在這裡的不隻是他們十一個人,還有那些舉著國旗的手,那些帶著鄉音的喊,那些藏在心底的“中國足球能行”——這些比決賽的勝負更沉,也更燙。
通道儘頭傳來球場的喧囂,隱約能聽見現場播報員的聲音。張軍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隊員們,陽光從他身後的入口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記住外麵那些臉。等下上場,彆想輸贏,就想一件事——讓他們為自己是中國人,再驕傲一次。”
隊員們沒說話,隻是用力點了點頭。紀風把戰靴的鞋帶又緊了緊,王帥捏了捏掌心的舊手套,林宇軒扶著牆壁,慢慢站直了身體。通道外的光越來越亮,像一片等待他們奔赴的戰場,也像一片托著他們的海。
大巴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音同時停了,紅色與深藍色的車身像兩塊即將對撞的磁石,穩穩紮在球員通道入口。紀風剛踩著耐克飛馬35跳下車,就被一道熟悉的目光鎖住。
“紀!”佩德裡的聲音帶著西班牙人特有的卷舌音,他正從深藍大巴上下來,淺棕色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手裡轉著個足球,“聽說你小組賽那個任意球,弧線比我去年歐冠的還刁?”
紀風笑了,指尖蹭了蹭球衣領口的國旗標:“兄弟要是有空,等下場上我給你演示一遍?”
話音剛落,米格爾就擠了過來,深藍色訓練服的拉鏈故意敞開,露出裡麵印著號碼“2”的背心:“演示?先過了我這關再說。”他盯著紀風的戰靴,“耐克新出的刺客15?看來讚助商對你期望不低,可惜啊,腳法跟不上裝備。”
“總比某些人穿著頂配暗煞,還被青訓營小孩晃倒強。”紀風回敬道,目光掃過米格爾的腳踝,“聽說你上周訓練崴了腳?決賽要是跑不動,可彆找借口。”
米格爾嗤笑一聲,剛要反駁,佩德裡笑著打圓場:“行了,等下場上再較量。”他看向剛被扶下車的林宇軒,眼神裡多了幾分認真,“你的傷怎麼樣?去年歐冠你那腳遠射,我在電視前看了三遍。”
林宇軒扶著護具站定,護具邊緣的冰袋還冒著絲絲涼意:“多謝關心,足夠應付某些轉身慢的後衛。”他朝米格爾抬了抬下巴,“比如你。”
米格爾挑眉:“口氣不小,等下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應付我的貼身防守。”
“隨時奉陪。”林宇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韌勁。
佩德裡拍了拍兩人的胳膊——隔著防疫線,動作更像是象征性的鼓勁:“彆光說不練。紀,你的速度是優勢,但西班牙隊的防線可不比巴西隊;米格爾,彆太依賴身體,他們的小配合很靈活。”他頓了頓,看向紀風時眼神亮了亮,“去年你說想在諾坎普進球,要是今天贏了決賽,我請你去巴薩主場練任意球。”
“不用等贏了,”紀風揚了揚下巴,“等下我先在決賽場給你留個紀念。”
米格爾推了佩德裡一把:“彆跟他們說廢話了,教練在催了。”他最後瞪了紀風一眼,“等下防死你,可彆哭鼻子。”
“誰哭還不一定。”紀風回了個鬼臉。
西班牙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另一端,佩德裡轉身時還朝他們揮了揮手,米格爾的深藍色背影卻挺得筆直,像根隨時準備出鞘的劍。
“這狠話放的,”林宇軒輕輕笑了,護具蹭過戰靴發出細碎的響,“等下不上場都對不起他。”
紀風已經邁開步子往通道裡走,耐克戰靴踩在地麵,腳步聲裡帶著股衝勁:“放心,我替你先會會他。”他回頭看了眼林宇軒,“要是看到他漏人,記得喊一聲。”
通道裡的燈光漸亮,遠處球場的歡呼聲像潮水般湧來。紀風摸了摸胸前的隊徽,剛才佩德裡說“諾坎普”時,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電視上看巴薩比賽的樣子——那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和偶像站在同一片賽場的兩端,用狠話和球技,完成一場屬於足球的對話。
“走了,”他朝林宇軒和王帥招招手,“讓他們看看,中國球員的狠話,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球員通道的風卷著草皮氣息鑽進更衣室時,張軍已經把戰術板擦了三遍。紅色底板上,西班牙隊的陣型圖被白色磁貼重新拚好,他的馬克筆在“佩德裡”的名字旁畫了個圈,又重重劃掉——雖然對方沒來,但傳控的魂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