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還是一如既往地一入夜就會坐在門前台階上發呆。
這個時候,他腦子裡往往想的都是父親母親的模樣。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怎麼勾勒,總是沒辦法在腦子裡勾勒出一個完整的形象。
大概是由於他對於他們兩人的事情知道得太少。
他看著身前的黑暗,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衝動。
他想去找他們。
然後問一問他們,為什麼要將他和爺爺拋在這從溪鎮,從來不出現,哪怕隻是寫幾封信回來也好。
第一次,沒等爺爺喊他,他就自己起身,走進了院子,關上門,然後找到了正在房間裡就著蠟燭把玩著一塊白玉的爺爺。
“爺爺,我想出趟遠門。”安子走到爺爺身旁,看了他一眼,低著頭忐忑地低聲說道。
爺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意外地轉頭看向安子,問:“出遠門?你想去哪裡?”
安子沉默了一下回答:“西地洲。”
爺爺一愣,旋即立馬皺緊了眉頭,聲音都嚴厲了幾分:“去西地洲乾什麼!”
安子安靜了一會後,忽然猛地抬頭,眼睛裡都是固執地委屈:“我想去找爹娘!”說完,就紅了眼眶。
爺爺看著他,不作一言。隻是,沒過多久,他也紅了眼眶。
片刻後,他伸手一把將安子摟進了懷裡。而後,安子就聽到了爺爺沉重地歎息:“安子,你爹娘已經不在了。”
安子如遭雷擊。
他一直渴望著看到爹娘,內心雖然一直責怪爹娘從不出現,可從未想過自己的爹娘竟然已經不在人間。
或許是從未見過爹娘,記憶裡,也從未有過任何和爹娘有關的記憶,所以,固然他此刻心中有說不出的萬般難受,可這種難受,卻並非悲傷,而是一種空蕩蕩的失落感。
“這塊白玉,是你爹娘的遺物。本來,我想等你再大一點,再把這個交給你,既然你現在都知道了,那這個就給你吧。”說著,爺爺將那塊白玉戴在了安子的脖子裡。
這塊白玉看不出好壞,隻是很溫潤。
安子摸著胸口的白玉,心頭有說不出的複雜感覺。
爺爺沒說安子爹娘是怎麼死的,而安子,哪裡還有心情去問這些。
這一夜,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一個無人的大宅院。滿地的落葉,說不出的淒涼。
他在這個宅子裡,轉了一夜,那種處處透露出來的熟悉感,就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讓他有種喘不過來氣的難受感,仿若溺水。
清晨,第一縷光出現在天邊的時候,院子裡的公雞就飛上了雞窩,開始打鳴。
雄亮的聲音,終於將安子從那種溺水的感覺中拯救了回來。
他猛地坐起,大口喘著氣,一張跟巷子裡其他小孩不太一樣的白皙臉頰上,皆是冷汗。良久,他才緩過來。
這時,再去回憶那個困了他一夜的夢境,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安子並未在意,隻當是做了個噩夢。
日子,還是一如既往,除了偶爾會做個噩夢之外。
很快,就到了年關。
從溪鎮上,處處都飄著濃烈的年味。
以往過年,隔壁屠老大家中這個時候已經掛滿了一院子的臘肉。可是,今年空蕩蕩的,連個聲音都沒有。
安子坐在門口台階上,看著隔壁屠老大家的門口,忽然有些想念那個黑黑瘦瘦的屠三千。
大黑趴在旁邊,百無聊賴地陽光中打著盹。
忽然間,它猛地抬了頭,豎起耳朵,兩眼警惕地看著巷子口的方向。
安子察覺到它的動靜,也朝著巷子口望了過去。
遠遠的,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一前一後的走了過來。
襯著巷子口的陽光,那兩道身影,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走出來的一般。
安子瞧著那兩道身影,覺得前麵那個小個子身影似乎有些眼熟,隻是,他一時想不起來這是誰。
一直等到走近了,安子才發現,前頭的那個小個子,竟然是他剛剛正在想念的屠三千。
小半年不見,屠三千似乎高了不少,隻是,更瘦了。
他身後,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
屠三千也看到了安子。兩人目光一觸,安子猶豫了一下,準備起身打個招呼,可屁股還沒離開石階,屠三千就移開了目光,然後轉身走向了自家的大門。
安子隻好將醞釀在喉嚨口的話,吞了回來。
他本來想說:“你回來了啊,待會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可是,屠三千沒給他這個機會。
安子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腳尖,心裡頭莫名地有些失落。
就在這時,跟在屠三千身後的那個老者忽然停了腳步,轉頭看向了安子。也就在他目光落在安子身上的時候,安子身旁的大黑猛地站起,呲開了牙,朝著那個老者低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