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的玻璃是磨砂的,門框很舊,把手上的油漆有些剝落。
儲吟緩緩推開門,裡麵整齊擺放的八仙桌映入眼簾。
“來了?”一個如同洪鐘的聲音響起,其餘韻在店鋪裡回蕩,有了立體聲的效果。
內廚門簾掀開,一個高大威猛,一臉絡腮胡子的壯漢大步走來。當他的身子停留在儲吟麵前時,那巨大的壓迫感硬生生把儲吟給嚇得站了起來。
“一碗豬腳飯?”壯漢瞪大了眼睛,臉上胡須立起,似老虎脖頸裡的毛。
“不是,我,吃,好的,也行。”儲吟對著這樣一個猛人,哪裡有吃飯的心情,最好趕緊跑路,可惜,跑路也是需要勇氣的,目前勇氣餘額不足。
壯漢板著個臉,直接轉身回後廚去了。
僅過了不到一分鐘,壯漢端著一個餐盤出來,“咚”一聲重重砸在桌子上,一碗米飯上三隻豬腳疊著羅漢,正隆重歡迎著儲吟的到來。
“不是,這有點太多了。”儲吟麵露尷尬道。
“對你來說剛好。”壯漢一屁股在儲吟對麵坐下,一雙眼睛如同猛獸般盯著對方道,“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說。”
“這?”儲吟想要說什麼,可麵對一頭蠻熊似的壯漢,到了嘴邊的話也隻能咽了回去,埋頭乾飯是他唯一的選擇。
牙齒碰觸到豬腳的皮,那皮的表麵竟然尚保留著彈性,恰如多年重逢的老友嬉笑著在背上輕輕的拍擊。這邊還來不及給老友會回禮,溫柔的脂肪就緊緊擁抱住牙齒,這就是拍擊後,老友至誠的擁抱。
儲吟一口下去後,根本等不及細嚼慢咽,第二口、第三口,好似稍微慢了一刻,這豬腳就會逃跑一般。原本以為三個豬蹄吃不了,結果不到十分鐘,餐盤上就隻剩下了比洗過都乾淨的盤子。
壯漢臉上肌肉緊繃,嚴肅道:“有話,可以說了。”
儲吟緊張,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壯漢嫌棄地看著儲吟道:“你小子真慫,沒有一點點男人氣概,哎。”
儲吟其實並不是天生慫包,他少年時也曾不羈,也曾張揚,也曾滿懷夢想,隻是自從踏入社會後,不斷被社會毒打,不斷被削去了棱角,曾經的那些都留在了記憶中,隻剩下這副乾枯的皮囊陪伴著他。
壯漢的話激到了儲吟,他怒道:“你家的蛋糕有問題!”
儲吟見壯漢的眉毛挑了一下,心裡還是有點虛,語氣緩和下來:“我吃了後感覺身體有點異常。”
壯漢一根手指頂住餐盤,輕輕一推,空出桌麵來。
他粗壯的雙臂往桌子上一擺,把頭湊近了道:“你是不是肚子一直餓,怎麼都吃不飽?”
儲吟一驚,身子往後一縮,保持戒備道:“你早就知道會這樣?”
“是命運選中了你。”壯漢擺出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態道,“你的身體現在已經不屬於你自己了,它屬於我們。離開了我們,你隻能餓死,而且是在胃裡塞滿食物的情況下,活活餓死!”
“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儲吟再也忍耐不住想要起身,一隻巨大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如同五指山壓住了孫猴子。
“你得的不是病,沒有任何一家醫院可以治的了你。確定要動手嗎?”壯漢手按了一下儲吟,見其情緒穩定後就收了回去。
“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儲吟身體往後一攤,如同爛泥。
“你反正也失業了,給你一個機會,為我們工作!當送餐員!”壯漢往後坐了坐,以此減緩對方的緊張感,“待遇問題通過試用期再細聊。”
儲吟還在懵圈狀態,壯漢直接掏出一個手機扔了過來,道:“拿著這個,記住,隻要手機一響,不管手頭有什麼活,都給我停了,立即來店裡取餐。其他時間,你可以在平台注冊送餐員賬戶,給其他店鋪正常送餐,這些收入都歸你,我不過問。”
儲吟拿起桌上的古董手機,還是數字按鍵,液晶顯示屏的博物館典藏級彆。
“取餐,送餐,就這麼簡單。”壯漢指了指一邊桌子上的一個塑料袋子道,“巧了,今天正好有一個單子,你去送一下吧。”
“這真的是正經外賣嗎?不會是讓我送什麼違禁品吧?”儲吟望著那個塑料袋,開始懷疑裡麵是不是藏著病毒、搖頭丸之類的東西。
“你放心,不會害你的,我這店已經開了三十年了,不信你可以打聽一下!”壯漢的臉鬆弛了些許,道,“送餐後不要急著走,半個小時後上去按鈴,如果沒有回音,就用這個手機撥打給電話簿裡的客服,你就可以回家了。”
儲吟此刻聽得一愣一愣的,那邊壯漢還沒有完,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然後儲吟的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推送,安裝一個叫做“豬腳飯地圖”的APP。
“安裝這個APP,然後送餐的路線必須按照地圖上的走,否則出了事我可不會安排客服來救你。”壯漢說完這些就開始催促道,“好了,彆磨磨蹭蹭了,趕緊去吧,這單是店家配送,平台回頭再注冊吧!”
“萃囊是什麼?”儲吟回想起那個送餐員提及的詞彙來,冷不丁問道。
壯漢吃了一驚,眼睛掃了一下窗外,麵露責備神情,僅一瞬就又恢複嚴肅道:“等時機成熟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儲吟現在是雲裡霧裡,信息量太大,腦子一片空白,他的小腦驅使他取了袋子,迷迷糊糊往門外走。
“小子,我姓閆,你可以叫我老閆,或者叫店長也行!”老閆說完就去收拾桌子去了,並沒有問儲吟收飯錢。
儲吟領著一袋外賣出了店門,掃了一輛共享單車,點開了“豬腳飯地圖”,地圖為他規劃了一條路線,距離6.7公裡,不算遠。
“想不到這破地方竟然離市區還不遠。”儲吟此刻重新審視了眼前的城中村,狹窄的街道兩旁密密麻麻的店招,充滿鄉土氣息的店招矩陣訴說了曾經的繁華,剝落生鏽的鐵架也揭開了今日的沉寂,這個城中村已經沒落了,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它就將永遠地消失了。
6.7公裡的路程不遠不近,按照儲吟平時的速度,三十分鐘左右可以抵達,可今日不知為何,腳下的單車異常輕快,雙腳踩那踏板好似沒有阻力一般。
儲吟從未感覺騎車可以如此暢快,腳下速度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快,一個下坡,風在耳畔發出了“呼呼”的聲音。
“哇喔!”儲吟忍不住歡呼了一聲,正高興間,前方一輛麵包車從邊上小區裡探出了一個頭來,司機叼著一根煙,懶洋洋地拉動著方向盤,腳下油門一踩,竄到了路中央。
儲吟發現那輛車時暗呼“不妙”,巨大的慣性拉著他直奔著麵包車衝去。
機械動作,不用考慮,雙手緊緊壓住車刹,刺耳的摩擦音,響徹了整條街道。車輪下白煙升起,伴隨著白煙的還有一股橡膠燃燒的臭味。
麵包車司機還沉浸在午後的慵懶中,緩緩搖下車窗,夾著煙的手伸出窗外掛著,眼睛終於掃了一下後視鏡,瞳孔急速收縮:“什麼玩意?單車?”
慣性加持下,儲吟的速度極快,區區車刹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眨眼間,麵包車就已經近在眼前,難以避讓了。
儲吟的大腦幾乎停止了運作,把身體的控製權交給了小腦。
左手微壓龍頭,單車的運行軌跡微微左偏,但角度還是不夠。
右手伸出,呈一個托掌的姿勢,“滋啦”一響,那手掌推了麵包車一下,然後貼著車身一路滑了過去。
司機的手還在外麵來不及縮回去,儲吟背一弓,整個身體向左傾斜,頭也同時往下一壓。香煙上的火擦著他的麵頰而過,兩者沒有接觸,但儲吟的皮膚甚至可以感覺到煙頭上的溫度。
司機的肉眼根本無法準確捕捉方才的一係列動作,他隻感覺一陣風從車窗外掠過。抬頭看時,隻見車前一個單車的背影搖搖晃晃的,幾經周折才勉強穩住重心,回頭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然後一個拐彎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