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的陰謀算計,
仿佛給蘇惟瑾周身裹上了一層無形的冰殼。
他精密地規劃著如何將張誠推向懸崖,
如何利用這次府試攪動風雲,
如何為自己搏出一條生路。
每一步都冷靜得近乎冷酷。
直到那抹帶著皂角清香的暖意,
悄無聲息地叩響了他心防最柔軟的角落。
府試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秋意也愈發濃重。
清晨起來,嗬氣已能見到淡淡的白霧。
張家上下為少爺的府試之行忙碌起來,
準備車馬、行李、打點沿途關節,
倒是沒人再時刻緊盯著蘇惟瑾這個“秘密武器”。
這日午後,得了片刻閒暇,
蘇惟瑾正倚在廊下,
默默在腦中複盤府試可能涉及的經義題目,
超頻大腦如同最精密的儀器,
將各類典籍注疏分門彆類,
交叉比對。
忽然,角門處傳來極輕微的窸窣聲。
他警覺地抬眼望去,
卻見一個熟悉的小腦袋怯生生地探了進來,是芸娘。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碎花夾襖,
胳膊上挎著個小籃子,
臉上帶著幾分做賊似的緊張,
一雙清澈的眼睛飛快地掃過院子,
見到廊下的蘇惟瑾,
才明顯鬆了口氣,
朝他輕輕招了招手。
蘇惟瑾心頭微動,
看了看四周無人,快步走了過去。
“芸娘?你怎麼來了?”
他壓低聲音問道,
將她引到角門後更隱蔽的角落。
這裡堆著些柴火,
勉強能擋住身形。
“小九哥,”
芸娘的聲音細細軟軟的,
帶著少女特有的糯,
她將胳膊上的小籃子遞過來,
裡麵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靛藍色粗布夾衣。
“天氣涼了,
聽說……聽說你要跟張家少爺出遠門去府城考試,路上冷。”
她頓了頓,
臉頰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這是我爹前年的一件舊衣,
娘改小了……
我、我又加厚了一層棉絮,
你……你彆嫌棄。”
蘇惟瑾微微一怔,接過籃子。
那夾衣入手沉甸甸的,
針腳細密勻稱,
顯然花費了不少功夫。
布料雖舊,卻漿洗得乾乾淨淨,
散發著陽光曬過和皂角混合的清新氣息,
與他身上這件張家發的、
帶著股黴味的單薄青衣截然不同。
“這……”
蘇惟瑾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穿越以來,
他麵對的儘是算計、逼迫、冷眼和貪婪。
七叔公的支持帶著家族的權衡,
趙文萱的欣賞帶著才學上的探究。
唯有眼前這個少女,
她的關心純粹得沒有任何雜質,
隻因他是“小九哥”,
隻因天冷了,他要出遠門。
芸娘見他沉默,似乎有些不安,
忙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
用紅布縫成的三角符包,
塞到他手裡,聲音更低了:
“還、還有這個……
娘前天去城外青霞觀求的平安符,
說……說能保平安。
小九哥,你……你一路上定要小心。”
那平安符還帶著少女懷揣的微微體溫,
熨帖著他微涼的掌心。
蘇惟瑾低頭看著手中的衣服和平安符,
再抬頭看看芸娘那雙寫滿了純粹擔憂的眼睛,
心中那層冰殼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暖意燙融了一角。
一種久違的、近乎陌生的酸澀感湧上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