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吱呀,蹄聲嘚嘚。
遠遠已能望見沭陽縣城那低矮的城牆和熟悉的城門樓子。
離城還有二裡地,
官道旁竟已烏泱泱聚了一群人!
為首的正是七叔公提前派回來報信的那個後生,
他一路飛奔,把“案首小相公即將榮歸”的消息喊得半個縣城都知道了。
此刻,以幾位須發皆白、穿著體麵長衫的蘇家族老為首,
後麵跟著一大堆看熱鬨的街坊鄰居、頑童小兒,
甚至還有幾個小商小販推著車子跑來打算沾沾文氣、做點小生意,
簡直比過年趕集還熱鬨。
族老們一個個臉上笑成了菊花,
努力擺出德高望重的架勢,
隻是那不斷向前張望的脖子和搓動的手指出賣了他們內心的激動。
蘇家多少年沒出過這等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了?
還是個府試案首!
這足以讓整個西街蘇氏在沭陽挺直腰杆吹上十年!
人群最前麵,
兩個穿著半新綢衫、
腦袋揚得比誰都高的中年男子尤為顯眼,
正是蘇惟瑾那兩位“好”叔伯
——蘇有才和蘇有德。
蘇有才嗓門最大,
正唾沫橫飛地對周圍人吹噓:
“…瞧瞧!
我就說咱家小九打小就聰明!
要不是當年我跟他二叔眼光好,
力排眾議,舍下老臉把他送去張家那等書香門第當書童,
他能有今天?
近朱者赤嘛!
這讀書的氛圍多重要!”
蘇有德在一旁頻頻點頭,配合默契:
“就是就是!大哥說得對!
當初為了送他去張家,
我們兄弟倆可是跑斷了腿,
磨破了嘴皮子!
如今孩子出息了,
我們這當叔伯的,臉上也有光不是?
這頭一份功勞啊,
還得是咱們兄弟的!”
兩人一唱一和,
仿佛蘇惟瑾能中案首,
全是他們當年“高瞻遠矚”送他去為奴的功勞,
全然忘了當初是如何為了幾兩銀子,
聯手做局坑害親侄兒的醜惡嘴臉。
周圍的族人和街坊表麵附和,
眼神裡卻多少帶著點鄙夷和看笑話的意味。
誰不知道這兩兄弟是什麼貨色?
隻是礙於蘇惟瑾即將歸來,
不好當麵戳穿罷了。
“來了來了!”
眼尖的後生喊了一嗓子。
隻見官道儘頭,
七叔公蘇正廉一馬當先,
走得意氣風發。
他身後,蘇惟瑾從那輛普通的騾車上下來,
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
身形清瘦,麵容平靜,
在一群激動興奮的族人簇擁下,
顯得格外沉靜,
與這喧鬨的歡迎場麵有些格格不入。
“小九!我的好侄兒!你可回來了!”
蘇有才和蘇有德立刻擠出人群,
臉上堆滿了誇張的、
近乎諂媚的笑容,
張開雙臂就想要上前擁抱,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麼親厚的長輩。
然而,蘇惟瑾的目光隻是淡淡地從他們臉上掃過,
如同看路邊兩塊無關緊要的石頭,
沒有絲毫停留,更無半分波動。
那眼神冷靜得讓蘇有才兄弟倆張開的胳膊僵在半空,
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凍住,顯得無比尷尬。
他徑直走向幾位族老,
依足禮數,拱手躬身:
“小子蘇惟瑾,勞煩各位叔公長輩在此迎候,折煞小子了。”
幾位族老連忙笑著攙扶: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
如今你可是秀才相公,府試案首,
該有的體麵必須要有!”
“是啊是啊,
小九…啊不,惟瑾啊,
你可是替我們西街蘇家大大地長臉了!”
蘇惟瑾直起身,
臉上依舊帶著謙和的淺笑,
卻話鋒一轉,聲音清朗,
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各位長輩厚愛,惟瑾感激不儘。
隻是,功名雖小有,
卻有一樁心病未除,